“李小哥说得在理,我选的这方位可是刚刚好的。秦掌柜若是自己眼神不好,就不要怪自己坐得不够近了。”
秦九叶听这话听得有些窝火,又将犀利的目光转向唐慎言。
“话说杜老狗现在人在何处?他此时最该在这挨个指认,说不定那夜泛舟之人就在这湖岸某处。赏剑大会这么大动静,但凡是个江湖中人,便没理由不出来看看吧?”
唐慎言没抬头看那女子的眼神,似乎有些心虚地扭过头去。
“问我做什么?杜兄四海为家,最是自由身。何况听风堂也是得做生意的,哪里有空再多养一个闲人?”
秦九叶不肯轻易放过他,又凑近些追问道。
“先前拜那苏凛所赐,听风堂也闭门十日,你这消息当真还有准吗?莫不是随口诌来诓我的吧?”
唐慎言收了银钱,整个人的姿态都慵懒起来,开口时声音慢吞吞的。
“你若不信,现下走还来得及躲那正午的太阳。左右你只付了一条消息的银钱,我便只能告诉你方外观定会来参加此次的赏剑大会,至于那元岐会不会来、几时现身、在哪里现身,便是另外的价钱了。”
苏家的事才过去几天,这听风堂的抠门掌柜便已回归了往日“风采”,三句不离银子,恨不能将价码写在脑门上。
秦九叶闭了嘴,倒也不太心急,手上动作不停,继续清理方才就近挖出的芦苇。
既来之则安之。她已过了反复思虑、踟蹰不前的阶段了。
但她仍会有些不痛快,一面是心疼自己先前买消息的银钱,一面是想到自己此番冒险前来,最后若扑了个空,陆子参那粗人会不会又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让她退居二线、继续做那劳什子参佐。
只不过事到如今,她到底没有旁的更好选择。
苏凛这条线已断,至于那背后的孝宁王府也不是她能插手过问的事,摆在她面前的便只剩下元漱清这条线索还没有被仔细翻找追查过。
方外观被重创之前也曾是江湖中颇有话语权的门派,眼下虽半死不活但终究是挺了过来,可见先前能够立足也并不简单。而那传闻中悲痛吐血、山参吊命的元岐或许也并非想象中那般不堪一击,否则他断然不会带着那滕狐现身宝蜃楼,又辗转带着门中之人投奔那天下第一庄。
秦九叶静下心后曾仔细推想,那日元岐之所以会带上滕狐去宝蜃楼,是否一早便知晓那秘方有些凶险,所以必须借助滕狐的经验与力量?而从他在宝蜃楼一掷千金、对那宝箱志在必得之时,秦九叶便已能肯定:此人定是多少知道那箱子里的秘密的。
同生意人出身的苏凛不同,元漱清是彻头彻尾的江湖中人,行事本就更加藏头藏尾、慎之又慎,应付江湖中各种明枪暗箭、阴诡之术的经验也比苏凛要丰富得多。这或许便是他没有留下那秘方,而是转而将它赠与秋山派的原因。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元漱清箱子中的东西究竟从何而来?会和苏凛手中的秘方来自同一个人吗?这一切除了元漱清以外,是否还有其他人知晓其中内情?比如那元漱清的亲近之人……
越是深思,秦九叶想见那元岐的心便越发痒痒起来,她当下转过头去、望向船尾的少年。
“依你从前的经验来看,那元岐可会现身?”
李樵终于停下了手中动作。他没有看向秦九叶的方向,手中仍握着那把石锤,停顿片刻才声音低低地开口,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阿姊不怕他是来寻仇的吗?”
寻仇?真要是这么好寻,那元岐何必去抱天下第一庄的大腿?何况就算对方当真是攒足了底气来寻仇的,那也是奔着哪个魔头去的,同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九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并没有多想、当下回道。
“你这话问得有几分奇怪。我看他来寻仇不是正好?省得你遍寻不见、求告无门,不如正好借此机会将一切了结了,日后也好重新做人。”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说完这一句,李樵的面上瞬间显出几分复杂的欲言又止来。但他最终还是没说太多,只垂下头去、继续捶打起那块甲板来。
一旁的唐慎言见状,少见地显出几分善解人意的样子来,又拿出话事人的架势开解道。
“李小哥应当也是觉得这江湖中万事难料,就算这赏剑大会乃是江湖一年一度的盛世,可谁又说得准,你要寻的人定会在此时出现呢?就算出现了,你又未必真能见上。我看那断玉君旁的不好说,画饼的本事倒是不可小觑,你与其在这为了那点摸不着的薪俸绞尽脑汁,还不如远走高飞,找处不花银钱的深山老林住下,从此远离这俗世纷争,才是上上策啊。”
这才过去几日,她和邱陵那点子破事只怕都在听风堂那破门匾下几进几出了。
秦九叶咬牙切齿地看向唐慎言。
“我看唐掌柜日日靠这俗世纷争赚银钱不是赚得很开心吗?怎地没见你要远走高飞、将你那破茶堂子关门了事啊?”
唐慎言一愣,似乎没想到秦九叶竟会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足足顿了好半天才忿忿开口道。
“我都这把岁数,自然是跑不动了。好心劝你,你还不听。算了算了……”
唐慎言边说边将头扭到一旁,秦九叶全当对方恼羞成怒,不在意地挑挑眉,又从清理好的芦苇中抽一根,取了白嫩的根含在嘴里。
然而她这厢方才嚼上几下,却听那石舫上一阵骚动。她生怕错过什么,连忙望向湖面,只见三艘首尾相接的大船缓缓自远处而来,明明驶过之处不过寻常湖泽,却愣是行出了一种重溟逐浪的气势来。
秦九叶吐出嘴里的苇根,不由得兴奋地搓了搓手。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