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启和听着这些昔日同窗彼此唤着对方小名儿,思绪好像被带回了多年前那个书声琅琅的雨后黄昏,学子们议国是、论政治,激昂青春,指点江山。“老了啊。”奶奶早已与岁月和解,闻言依旧笑得淡然,“老了也挺好,不老你俩才不回来。”“可不是。”爷爷搭腔儿,“当年你们可是说走就走啊,晚上还一起温书呢,“一会让谨言自罚三杯,谁让他说走就走的。”聂小禾看自己老伴儿的时候,分明就是个老小孩儿。“行,我罚。”许谨言宠了聂小禾一辈子,哪还在乎这三两杯薄酒的,让喝就喝。“酒可管够,但咱这年纪也不兴多喝,真想我俩饶了你们,就在家里多住几天,正好启和放寒假,让他带你们到处转转。”爷爷借着由子开始留人。“就是就是,多在家住几天,反正你们也不急着回美国是不是?”奶奶看着许谨言,眼神可诚恳了。“小禾,你怎么说?”许谨言这几十年里就没自作主张的习惯,温声征求老伴儿意见。“好啊,左右我俩也没什么事!”聂小禾当然能看出来老同学是真心挽留,索性答应得够爽快。“哎呦,那太好了!”奶奶高兴得拍拍沙发,“咱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过个年!”爷爷听了也高兴,麻利儿站起来去找麻将,“咱先搓上,先搓上再说。”老人们要切磋一场,杨启和闲来无事,索性凑在旁边观战,顺便伺候伺候局儿。爷爷“啪”得一声甩出一张七条,话匣子打开了就关不上,“说起来,谨言,你俩当初为啥突然就走了啊?”许谨言把摸到的牌找了个位置放,想了两秒才道,“其实,对我跟小禾来说,也不算是突然,小禾早该换个环境了,只是需要个决定的契机而已。”爷爷是个明白人,具体的细节不多问,闻言只是点点头,“合着你这么说,拐人家小禾还拐得有理了?”“可不是呗,你还有理了?”聂小禾学爷爷的话,随手抓起一张牌,看了看又随手扔掉,“我当年多俊一男同学啊,就这么被你拐跑了。”许谨言低声笑了笑,“小禾因为这件事,已经数落我一辈子了。”“那可不。”聂小禾斜着眼偷瞄许谨言的牌面,许谨言发现了,不动声色得往旁边错了错身子,好让自己老伴儿看得更清楚一些。聂小和察觉老伴有意让着自己,整张脸上都流淌着暖意:“要说这事也不全怪谨言,后来他要带我回国来着,是我自己不回的。现在想想,当初要不是他拉一把,现在可能都没我这个人了。”杨启和给聂爷爷倒上一杯茶,看着他的侧脸,恍惚间似乎读到了一个关于青春、关于救赎、关于逃离与重生的故事。“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现在你俩这么好,那就啥都值了。”奶奶笑得慈祥,“我听小禾说了,他一决定回国,谨言就把美国的产业都处置了,单凭这一件事,我就知道这些年,你没委屈过他。”“那倒是真没。”聂小禾又把刚摸到的牌丢了出去,颇有些满意得说,“许谨言领我出国的时候就答应好了的,以后再也不让人欺负我,要不然我早跑回来了。”“好好,那就好。”奶奶笑得很欣慰。牌桌上的四个人,年龄加起来都有三百岁,谈论起往昔的话题,却显得兴味盎然,生机勃勃。时光将不重要的记忆冲淡沉淀,也将重要的记忆淘洗打磨,等到老了,留在人生沙滩上的,就是这些晶莹圆润的记忆结晶,它们可能不多,但每一件都曾在当年改变过我们人生的轨迹,只不过在当时,我们还参不透其中的奥秘,还以为那只是漫长岁月中的一件平凡小事而已。杨启和一直默默的听着,其实他真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以往家里来了爷爷奶奶的客人,他都是礼貌得打完招呼、闲聊几句后,就把空间留给老人们的。可是今天,他就这么坐在一桌热闹的麻将前,一点也不想离开。聂小禾跟许谨言,是他目前为止能看到的唯一一对白头到老的夫夫,他们之间每一次漫不经心的默契和心领神会的配合,都会让杨启和备受鼓舞,透过这对年迈的夫夫,他似乎看到了他和褚衿的希望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