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回家都感觉是上辈子的事了。”
林远琛感慨着,走到沙发边上脱下外套搭在扶手上,看到陆洋把车钥匙放在茶几的玻璃碗中然后进厨房烧水,便安心地在沙发上坐下,靠着靠背,半闭着眼睛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虽然自己拒绝了所有的采访,但虎视眈眈地守在外面和依然在跟医院高层拉锯的媒体还是不少,毕竟人多眼杂,还是选择了在傍晚离开医院。
“你开车开得还可以啊,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
“大三寒假的时候考的,后来也没怎么开过,回家的时候会开一下我爸的车。”
陆洋站在厨房里回答,林远琛听到冰箱打开的声音,有些好奇地起身走了过去,看到陆洋从冰箱里拿出一包密封在保鲜袋里切块鸡肉还有剁好的筒骨,惊讶地问了一句。
“你昨天还买东西了?”
“嗯,买了点菜,我那里也还有之前炖汤用的东西,就拿了点过来。”
林远琛看着他清洗着碗里的鸡肉和骨头,放进锅里正在烧的水里,倒一点点料酒,一段葱和两片姜,另一边往炖锅里放了一把参片,石斛和红枣,然后用大碗加了三碗水进去。
“你应该知道这种东西其实没什么营养。”
“我知道啊,可是喝了还是有用的,”陆洋把焯过水的肉骨头捞出来又冲洗过,然后都放进炖锅里盖上盖子,调好了火候,动作一气呵成的同时,也对林远琛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小孩子到底是很上心地想照顾自己,林远琛虽然本来就讨厌汤汤水水,加上这段时间鸽子汤喝得简直失去味觉了,但还是没说什么。
广东人嘛,让他煲吧。
林远琛坐回了客厅的沙发上,把有些太亮眼的白色吊灯关了,开了沙发两侧的的橘色落地灯,然后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胸口还是会隐隐不适,有的时候动作牵扯比较大时,还会有种闷闷的皮肤裂开的疼痛,就算刀口已经拆线,肌肉也在渐渐愈合了,但后遗症还是很难避免的,手术毕竟还是影响了身体原有的构造和神经,也许这样的问题以后也甩不掉了。
陆洋洗过手过来的时候,林远琛脸上皱着眉头忍耐的表情已经敛去,神色如常,电脑上打开的是之前三次新术式的病例。
对比,总结,有许多东西需要讨论,诊疗全过程中的思路也需要不断复盘理顺,就算是工作了这么多年难得的假期,林远琛也不想浪费时间。
不需要任何话语,陆洋也默契地从背来的包里取出了平板,把自己之前观察归纳的一些数值分析递了过去。
暖融的灯光下,屏幕的光芒倒成了淡淡的冷色调,在医院吃过晚饭,现在正是有些容易犯困的时候,两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成了最好的提神办法。十月是秋冬的分界,南方的秋天总是很短,带着萧瑟的风在夜里乍起,吹得窗户都作响,屋内两簇橘色的落地灯晕此刻倒莫名像是木屋里的壁炉,炖锅慢慢熬煮过了半个小时以后,药材混着肉香渐渐从厨房飘溢出来。
陆洋忘了今晚会降温,只穿了一件长袖卫衣,在林远琛家里也没有放厚的外套,现在披着沙发上的薄毛毯抱膝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抬头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的林远琛。
林远琛在检查着他之前整理的关于望望病程的记录和细节,师长一直皱着眉头,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望望到底是一个很深重的遗憾,林远琛放下平板的时候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摸出了自己的手机递给陆洋。
上面是望望的爸爸发来的慰问短信,希望林主任尽快恢复健康,也再次表达了感谢,虽然只有短短几行,但连陆洋读起来都觉得心里微微酸软。
孩子虽然离开了,但是医生的努力和尽心还是被孩子的父母记在了心里。
“贫富顺逆每个人的处境不同,但是善恶是人心的选择,”林远琛说着把手机接过去,“医院有传达给我,对方一直在恳求我出谅解书。”
陆洋也知道这件事,心里虽然抗拒,但他不太好插嘴。这种时候,其实从舆论、心理压力各方面来说,如何选择都有道理,可怎么做毕竟要看当事人自己。
林远琛的视线扫过陆洋的脸庞时,就看出了小孩子的心思,他坐起来从桌上端过咖啡,慢慢一口一口喝着,过了一会儿放下了杯子才说道,“我不会签。”
听到这话,表情也没有变化,陆洋点了点头,但没有任何评论。
“这件事情就算一直被压,我也选择低调,但还是被太多人关注了,所以任何一个决定都要考虑到以后的影响,不能轻易去做。”
林远琛说完,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在讨论的病例上。
工作一直持续到了十点半,手机上传来了预设闹钟的提醒,陆洋站起身,将身上盖着的毛毯放在沙发上,然后转身进了厨房去关火。
林远琛有些疲倦,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稍稍揉了揉自己的眉间,眼睛有些酸胀。
刀口的疼痛在这个时候又突然涌袭了上来,也许是刚才精神一直集中着,现在注意力一分散,痛楚便很快清晰起来。林远琛仰起头闭上眼睛,才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很快皱起来,沉默地吞忍着,想要无声地消化所有的不适。
陆洋回到沙发边重新将毛毯披在自己身上,转过头就看到自己的老师靠着沙发,像是在闭目养神。
这一幕突然就让他回忆起了之前去杭州途中的情景。彼时林远琛少有地流露出疲惫,双目通红布满血丝,连轴转的劳累让他连短短一个小时的车程都得抓紧来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