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虎有些苦恼地抬手狠狠搓搓脸,对着茫茫大海自言自语。
过去只听长辈们说?出海的凶险,自己从未真正见识过,现下?一闭眼,就仿佛看到了钟石头血肉模糊的小腿。
亏的是鳗鱼,这?要是鲨鱼,说?不准捞上?来时一条腿都被?扯没?了。
想想就后怕。
“石头运道好,今天回程是顺风,天黑前怎么也能到了。”
钟洺看出钟虎的魂不守舍,他自己镇定,也无非是有上?辈子上?过战场的缘故在,去战场上?清扫时,常能踩到死?去士兵的残肢,初时大家?都不习惯,吐得翻江倒海,后来看多了,就能面不改色地捡起来一并掩埋。
不过即使如此,今天钟石头的遭遇仍是给他敲响了一记警钟,海上?风险重重,譬如上?次出海时遇见的龙吸水,再譬如这?次的狗头鳗,若是运气差一些、反应慢一些,纵有一身好水性也没?有用武之地。
人在大海面前实在太过渺小,虾米再不起眼,尚且能被?人所看到,然大海之大,莫说?一人,就是十人、百人……
任它是朝廷的官船还是富商的宝船,沉入其中照样了无痕迹。
一阵海风拂过,一阵浪头打过,什么都剩不下?。
他因前世客死?他乡,这?辈子对大海生出更多探索的意?头,一心想补回从前的缺憾,恨不得日日下?水,流连忘返。
在海底时他只觉自在,仿若游鱼翩然来去,现在想来,还是少了警惕与敬畏。
思及苏乙的双亲都是死?在出海途中,钟洺揣测是自己习以为常的“冒险”吓到了小哥儿,他开始思索该怎么把人哄回来。
在这?件事?上?钟虎帮不上?半点忙,待船队在狗牙岛靠岸,他们搬运鱼获送去料船,因着收工早,六叔公打发所有人都去帮着腌鱼。
虽说?帮忙,仍是分开做事?,料船上?的几人已培养出默契,再加进?人来反而要拖慢速度。
于是海滩上?一群人四五成群,面前一堆带鱼,身边是大袋粗盐,水桶里是满满的盐水,两人负责腌鱼,一人负责接过后放入竹筐压紧,各个?肚子直叫,都盼着早忙完早吃饭。
一筐到顶,钟虎自告奋勇地上?前提起送去船上?,留下?来的钟洺抖了抖空盐袋,把袋子丢到一旁,拆一袋新的来用。
这?种?腌鱼的粗盐比吃的细盐便宜得多,不能直接入口?,所以腌制的干活在吃之前也要清洗泡水去除盐味,不然影响口?感。
钟守财看他半晌,略带狐疑道:“你不对劲。”
钟洺瞥他一眼,抬头看天,面色平淡道:“我瞧着天还没?黑,你怎还说?起梦话了。”
钟守财失笑,咂嘴道:“反正就是不对劲,平日里你和?乙哥儿黏糊得很,前日从山上?下?来片刻工夫,都得举着野草去献宝,昨日也是,人家?做饭,你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转,今日怎么不去寻你夫郎,在这?和?我大眼瞪小眼。”
钟洺給带鱼翻面,鱼尾拍到下?面垫的大片蕉叶,啪啪直响,“这?会儿人太多,都还聚在一处,阿乙他脸皮薄。”
钟守财上?下?打量他,冷不丁道:“在这?装相,当你能骗过我?我好歹也比你成亲早,眼看是都要当爹的人,你这?幅垂头耷脑的模样,我猜猜……是不是和?乙哥儿吵架了?”
见钟洺没?肯定也没?否定,钟守财惊讶道:“……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