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钟春霞,他不得不含糊道:“我们心里有数,二姑你?就别操心了。”
实则钟春霞心知苏乙身子骨有亏,嫁过?来几个月看着没?长几斤肉,当是没?那么?容易生养,多养养再怀也是好事,对大人孩子都稳妥。
想当初她大嫂就是怀小仔时伤了身,赶上大哥离世悲伤过?度,没?多久就害病走了。
思?虑深了,徒惹伤怀,钟春霞又去船头看了两眼墨鱼干,她晒干货的经验足,提起来捏两下笃定道:“别急着收,再多晒两天,这还有些湿,不彻底晒透了容易生霉。”
怎奈这批墨鱼还是没?赶上好时候,彻底晒干前?飓风还是来了,不得不暂且收进石屋存放。
天阴欲雨,龙气将至,渔船全数上岸。
在?临海的村澳中,蚂蚁搬家似的场景一年里总要来上几回,家家户户任劳任怨,谁让若是不勤快些,一场风过?后可能就是家财尽失的下场,哪个敢赌。
“今晚就要落雨了,都关好门窗,夜间警醒些,家里汉子莫睡太实沉!”
里正孙子敲着铜锣满山边转边喊,属于钟家的小石屋一片安然。
他们家里所有的家当都堆在?屋角,连大铁锅都搬了回来,正中间石磨压阵,再铺上睡觉的席子,着实没?再有多少走动的空间,却正因如此,挤在?一起心里更踏实。
“被?子都在?这,咱们身下铺一床,身上盖一床都足够了,夜里不会冷。”
雨夜湿寒,钟洺还记得上回飓风天苏乙生病的事,当时那可怜劲,现在?想起来他还想骂刘兰草。
“晚上咱们也不去三叔那边凑热闹了,用?陶灶开火,蒸个鱼饭,煮锅鱼汤,热乎乎地吃了就是。”
有好铺盖、好汤饭,比起几月前?的另一场飓风,苏乙过?的日子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他心中感念甚多,顺着钟洺的话,垂眸想了想道:“家里还有鸡蛋,多蒸道墨鱼膘肠吃。”
有个做法是捞一碟膘肠,在?中间打?个蛋,出锅后带着汁水,一勺子挖下去能尝到?好几种滋味,软的软,脆的脆,是老?少皆宜的下饭菜。
钟洺自是说好。
赶在?黄昏里,三道菜接连出锅,鱼饭用?的是大眼鱼,盘中鱼肉雪白成堆,鲜香细嫩,苏乙和钟涵一人吃一条,钟洺一人吃两条。
煲汤用?的是九肚鱼,除了鱼头有些骇人外,肉似豆腐,光滑无鳞,炖出奶白色的浓浓鱼汤,苏乙还往里斩了一个大白萝卜,喝下去出身汗,从头到?脚都是暖的。
多多啃完属于自己的小九肚鱼,洗洗脸纵身蹬腿跳上石磨,那里是屋里的最高处,显然被?它?看上,打?算今晚守着睡觉。
屋内墙面上凿一根木钉,挂一盏风灯,打?水洗漱过?后钟洺先?把?小弟塞进被?窝。
九越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棉花价贵,水上人的被?子多是用?芦花填的,他成亲时却买了棉花做了两床新?棉被?,虽然没?有多厚,摸着仍是蓬松温暖。
这一年里钟涵还没?睡过?棉被?,钻进去没?多久就打?起小呼噜。
多多的尾巴从石磨边缘垂下,轻轻地左右摇摆,苏乙盘腿坐在?席子一端,对着摆在?衣箱上的铜镜拆头发。
钟洺过?去帮他,布条解下,束了一日的长发微卷,如瀑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