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她不止一次地提到“师出以律”这四个字,听到她一次又一次地强调要按照纪律规矩行事。
如果依照北府军的纪律,那么,在他收到荷包的那一刻,在他最初被薛林威胁的时?候,就应该去找上?级说明?情况。
要是他当时?那样做了,很?快就能知道,蓝娘和阿福依旧平安地生活在军里,自己压根不必被威胁。
如果依照北府军的纪律,那么,他今夜应当与同袍一道出来送信,绝不该独自执行公务。
要是他没有力劝同袍回去休息,就根本不会死在薛林手里。
可?刘石实在是太害怕了。
他怕妻儿在未知的敌人?手里丧命,怕自己在上?级的眼里不再清白,所以一丁半点的风险都不敢冒。
恐惧蒙蔽了刘石的双目,使他终究走到了害人?害己的这一步。
刘石于昏昏沉沉之中,生起了浓重的悔意?,他无?比地眷恋北府军中的一切,凭本能抓住回忆,一寸寸地描摹那座早已深深刻入脑海的校场。
他多想再与兄弟们比试一次,多想再听到女郎的声音,可?却再也?回不去了。
他缓缓睁开双眼,可?却什么也?看不清。
这模糊让他想起了军里的炊烟,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炊烟?对,炊烟。”
终于,刘石想到了汉代边境烽火示警的故事。
他咬牙掏出了袖袋中的火折,一下又一下地点燃。
他的额上?布满了汗珠,心满意?足地看着那通红的火焰。
微弱的火苗燃烧着,是刘石此刻仅存的希望。
他费劲地转动眼珠,努力将目光移向?四周,可?却什么都看不清。
印象里,周遭全?是断壁残垣,没有任何可?供燃烧的东西。
刘石只好再次看向?那影影绰绰的火焰,眼底不由自主?地渗出了泪水。
一滴,两滴,三滴。
他终于摸索着,将火折子对准了自己的衣袖,希望这通红的火焰能够烧掉自己的罪孽,将危险的讯息传给他的同袍。
这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徐州的夜色下,两名使者取出腰牌,带着郗归新写就的信件,飞快地越过城门,朝着渡口疾驰而去。
吴兴的府衙中,庆阳公主?与宋和依旧在相互试探,迟迟没有归意?。
而在距离刘石不远处的一座宅院里,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之中,三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正神情肃穆地相对而坐。
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矮小的身影恭敬地站着,赫然?正是刚才刺杀刘石的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