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论文要用嘛。”季辞说,“咱们这边造房子不都要让人看一看吗?”
“现在早就没有这些讲究了。”家婆说,若有所思,“我小时候,龙王庙那边有一个很会的,现在应该九十几了吧,龙王庙这几年变化很大,不晓得人还在不在。”
季辞回到前院的工作室——她专门设计了一间作为她的工作室,里面有一张很长的桌子,是她请木工定制的,桌上放着许多设计图纸。桌子旁边放着几个画架,她坐到其中一个画架前,打开手机上的临时笔记本,把里面的一张临时草图一笔一划地转描到了一张空白画纸上。
图案狭长,里头笔画弯弯曲曲,粗细不均,像是图画,又似文字,两侧有两条长长的飘带,整体像是一个头戴官帽、身披法袍、杀气腾腾的神官。
季辞越看,越觉得像是一枚复杂的符咒。
*
八小时三十分钟前。
季辞已经等得怒火丛生。她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四十五,距离她要求的十一点前又过去了四十五分钟。
她知道徐晓斌在整她,消耗她的耐心,挑逗她的情绪,测试她的服从性,试探她的底线。
她抬头看,会议室隐藏在角落里的摄像头正像一只阴暗的眼睛,无时无刻地窥视着她。她相信徐晓斌正在注视着她,他肯定能看到。
这个破楼处处都有监控摄像头。
她还要等待多久,忍耐多久?她蓦地站起来,往洗手间走去。
女士洗手间里挺干净,可能因为这一层都是徐晓斌自己的领域,几乎没有别人。
季辞宁可待在这种污秽之地,都不愿意再在遍地摄像头的会议室里待上一秒。
季辞走进一个单独的隔间,把马桶盖盖上,坐在了上面。可能这里是徐晓斌接待重要宾客的地方,洗手间的规格做得挺高,和星级酒店水准差不多,每一个单间都是封闭的。
她拿出了一支烟来抽,提醒自己保持冷静和理智。
抽完了一支,她又点上一支。
她听见有人走了进来,隔会儿又来了一个人,后来的人把洗手间的门关上了。两个人开始说话,说的是江城方言,而且是很土的、不是年轻人说的那种。她意识到是保洁阿姨。
其中一个听起来资格老一些,在教育另外一个说话有一些畏畏缩缩的人。两个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因为她们离季辞藏身的这个隔间很近,季辞还是能听个大概。
“跟你说了老板屋里那个关公像不要碰,别的地方都要仔仔细细地擦,那个地方不用你管。”
“我没碰关公像,我就擦那个台子。”
“台子也碰不得!你真是没见过世面,那都是老板们专门请人布的风水阵,你一碰,就破啦!”
“那怎么办……”那个阿姨的声音听起来要哭了。
“好在我去得早,看到你在擦就把你喊停了。要是给老板看到,你又要被赶起走!”
快要哭的阿姨说了句什么,季辞没听清楚,大约是问会不会扣工资什么的。
“你就老实搞吧。”资格老的阿姨叹气说,“我不会报上去的,我也是受不了,这才个把月,老板赶走了两个勤快人。你再走,我找不到人帮忙了。”
她再次苦口婆心地叮嘱:“离那个台子远点儿,不消你擦,老板儿自己会想办法搞干净。”
两个阿姨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收拾了一下拖把扫帚,就又出去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等洗手间里安静下来,季辞手中一动,长长的烟灰一下子塌了下来。她垂眸一看,原来是一直没抽,手中的烟已经燃完了。
个把月。
徐晓斌为什么要在一个月之中,赶走两个勤勤恳恳打扫关公像的保洁阿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