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恨九公子等人,他只觉得愧疚,又恶心。
他太过自以为是,真是好清高啊。可既然抱着那种想法,又为什么要九公子帮忙呢?真觉得他们亏欠了自己吗?
他实在是太虚伪了。黎恪心里想。
大火烧了好几日,火光中,一切都是扭曲的。
黎恪每天都来,跟着官兵们一起圈点放火。终于,整个村子都烧光了,不论何处,都只剩下一大团灰黑色灰烬。残余的木桩子支离破碎、横七竖八地倒塌在焦土中。
一片热烫的死寂,尘灰满天。
附近有河,官兵们打来水不断浇在地面,以免火苗复燃。一边浇一边找东西。
他们要奉命寻找一面铜镜,心里都在抱怨,可上头的人这么吩咐,也不敢不做。
找了好几日,谁也没看见过那所谓的宝镜。
直到第三日,黎恪都已经放弃了。
反正他还会入镜,只要结束时他小心些别受伤,总能把镜子拿回来。
“实在找不到,诸位就先回去吧,明日也不必再找了。”九公子不在,黎恪如是吩咐道,“只是这几天还需要派人在外守着,不要让人进去。这地方有古怪。”
那群衙役们都累得够呛,满身脏污,听了这话还是高兴起来。而后,他们又从黎恪那儿得到了赏钱,更加高兴。
每个人都有三钱银呢,比月钱还多,衙役们也不觉得这是折腾了,拿了钱,高高兴兴归家去。
黎恪走进了那片废墟中。
死在村子里的人都被挪走了,有人领的让他们带回去安葬。没人领的,统一放在村子外头,等烧干净之后再埋进村里——没办法,穷人家连死都死不起,没有地方埋,要是埋进了哪位地主的地里,恐怕还要赔钱。
好在这村子空了出来,等过一阵子,这个村就又能住人了。
官府已经在重量土地制地契,准备等风波过去后,再将这片地充公。
黎恪踩在柔软湿黏的焦土中,仿佛又回到了京城的兰庭寺外。
一样的大火,一样的焦土。
到处都是乌漆麻黑一片,也分不出什么路来。黎恪转了转,还是来到了一座土楼前。土楼的门、窗……一应用木头做的东西全都烧毁了,他从空荡荡的门洞里走进去,穿过不算太长的通道,进入了圆形的院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进来,可他就是进来了。
院里有一口井,八角形,井盖打开,斜置在一边。
奇怪的是,大火烧了这几日,地面四处都落了灰。即便是黎恪身上也沾满了灰尘,那口井周围却干干净净,高出地面几尺的井沿没有一丝灰烬。
黎恪下意识往那口井走去。
他的心跳得很快,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哪里不对,那口井给他的感觉很危险,他应该要离开的,脚下却依旧一步步坚定地往那儿走去。
终于,他来到了井边。
和外面的燥热不同,站在井边,一股清凉寒意从井中扑面而来。
人站在高处或站在什么东西边缘时,都会忍不住往下看。
黎恪亦如此。
他低头,往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