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如密雨般接连不断的箭矢忽的一停,紧接着便是燕军慌乱的惊呼。冬日里的狼群饥饿又凶猛,见人便扑,然而单于逊出身大漠,小时候没少与野兽为伍,早就练就了一手驯狼的好技巧。
这附近的狼群明显被他驯服,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这确实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年轻人,裴初让人燃起火把吓退狼群,又以箭矢射杀,只是如此一来,己方的位置暴露,得到喘息的北狄军众,也冲杀而至。
在努达尔的提醒下。单于逊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被狼狈的赶下山的少年,对方看上去要比自己以为的文弱些,脸色在火光中泛着苍白,此刻与之前引诱北狄军而来燕军汇集在一起,看样子也不过几千人。
就这些人马想要突袭居庸关未免太少了些,但这次对方也只与他短短打了个照面,再次领军奔逃。
单于逊手中缰绳一紧,眉头轻皱心中升起些不耐,就好像在周围人的赞许,以及还未见面的预想下一直有着很高期待的对手,甫一见面才发现对方有些名不副实。
这种远远低于期待的感觉,不免让人失望,但说到底对方看上去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可能之前的那些谋略,已经是这个少年最大的能耐了。
他打算速战速决,不管怎样,先将对方剿灭了再说。手下的人马冲锋而去,配合着狼群的片刻见便将燕军冲散。
那名领兵的少年却是突然一拐,带着一部分军马冲出重围,直接反其道而行的向着居庸关的方向前去。
单于逊这才察觉到点不对来,他留下一部分兵马追捕剩下的逃兵,又带着大部队疾行回赶追击少年,居庸关如今是北狄占据的本营,按道理来说少年现在一头奔向居庸关无疑是自讨落网。
可如今北狄与大燕交战,对方也有可能是要前去与其他大军汇合。单于逊心思百转,凌厉的箭羽不断从后方射来,双方风驰电掣开始了一番角逐。
然而不知不觉间,他们却入了一片山林密集处。一支火箭划破风林,点燃草丛,霎时间燃起熊熊大火,紧接着是无数支带着火光的箭羽从天空中急驰落下,在已经黑沉的夜幕中,璀璨得像一场流星雨。
“他们在这附近浇了火油。”
虽然现在余雪未融,然而因为这段时间连续天晴,气候也变得干燥的缘故,火种落在枯枝落叶,以及一些杂草堆时还是很容易燃烧起来。
更何况,这里早早的便被人设下埋伏,浇上了火油。
可怎么会呢?
这里离居庸关已经不远,如果燕军早就行军到这里设置埋伏的时候他不可能不知道。
单于逊一刀劈开向他射来的火箭,他脸色阴晴不定的发现周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满了密密麻麻的燕军。再一抬头,朦胧的夜色里,于冲天的火光中,隐隐能看见,居庸关关城的旗帜,从北狄换成了燕军。
他到底还是中计了。
并且还是裴初早早摆下的棋局。
“看来四殿下如今还并不知道北狄王已经被我们俘虏的消息。”
低沉清冽的嗓音响起,带着点紧涩的干哑,一路上被落魄追逐的少年终于牵马回过了头。他一身青衣银甲映着火光,身上的大麾已经被树枝和箭矢划破,散乱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拂动,神色懒散又带着几分笑意。
大燕决定向居庸关起兵,便预示着秦麟突袭至北狄王庭,俘虏北狄王的计划已经成功。如此一来,身在居庸关的北狄军便不得不退兵,与大燕投降。
这个消息单于逊并不知道,然而他们却一早透露给了单于奚。裴初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就将俘虏到的单于奚放回去的,一方面透过单于奚,引起这位心高气傲的北狄四皇子与自己交手的兴趣。
另一方面,是源于单于奚对单于逊显而易见的厌恶,虽然单于奚确实从始至终没有流露出半点背叛北狄的意思,但如果有机会让这个四弟消失,他无疑是乐意的。
尤其是裴初提前设好局,已经突破北狄王庭,俘虏北狄王的情况下,如果单于逊在战争中死了,那么日后他们继承北狄王王位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人心利欲从一开始便被裴初看清,他也一直懂得利用,以至于如今浇在这里的火油,也是出自单于逊那两位兄弟的手笔。
单于逊纵使真的很讨厌那两位哥哥,也确实没想到,一向与他维持着表面和平的两人,会这么快撕下脸皮,与他反目成仇。
可仔细一想这或许又并不意外,因为裴初已经这根埋下了导火索。
单于逊远远看着已经被燕军占领的居庸关,知道自己的两位兄弟已经在燕军的压迫下退出关城,而他自己则是被遗弃的那个。他妄自尊大的前来与裴初交锋,反倒因此落入了他陷阱。
单于逊看着那人的眼睛,头一次被如此算计得明明白白。
第167章全男朝堂·十三
火势凶猛,熯天炽地,烈火燃烧中人马相互践踏,每一步都能踩出鲜血和火星。
裴初坐在马背上,看着那位年轻的,正带着部下与燕军奋勇厮杀的敌军将领,羔裘如濡,洵直且候,于大燕而言,这确实是一个足够威胁的人。
裴初的手指动了动,捡起了马背上的箭与弓。
一阵破风声忽而传来,单于逊敏锐的感觉到危机,滚身下马,一支长箭险之又险的划破了他的脸颊。疼痛中他起身回头,一双褐色如琥珀般的眼眸中映着熊熊火光,以及火光中的少年。
面白如玉,鲜血凄艳,于烽火狼烟下,寂寞如刀锋,荏弱不胜衣,然而他缓缓收起的长弓,却一箭射倒了北狄旌旗。
单于逊扯了扯嘴角,狠狠的笑了,他今日算是被设计得彻底,北狄王被俘,居庸关退兵,他被裴初带着人围在山林,彻底孤立无援。
此刻燕军一边放箭一边击杀着想要冲出重围的北狄军众,漫天大火下,北狄好似成了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