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的秦九叶偏不想顺了对方的意,听罢当即故作惊讶地问道。
“哦?我怎地不知?滕狐先生为何没有大告天下?莫不是惧怕那天下第一庄的势力?毕竟看你眼下为这秘方追名逐利的样子,可不像是事成之后会深藏功与名之人。”
她毫不掩饰话中讥讽之意,那厢滕狐听后却罕见地沉默片刻,半晌才冷冷说道。
“因为没有意义。人只会对和自己利益相关的事感兴趣、对自身危机的解除感恩戴德。若未身处其中,就算你是这天下的救世主,于他们而言也没什么意义。”
因为先入为主的某种印象,秦九叶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滕狐的这番言论无疑是偏执的,但奇怪的是,她竟能够理解一二。而这或许是因为她也同为医者的缘故。
这世间染上清风散之人毕竟只是少数,这少数人又只出身天下第一庄。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他们一生也不会知道晴风散的存在,又怎会因有人解了晴风散而心怀感恩呢?一名医者倾尽全部心血、冒着生命风险做出的解药,最后甚至连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算不上,这便是滕狐口中的“没有意义”。
她沉默不语,对方的声音再次响起。
“晴风散算不得什么千年难遇的奇毒,但能解晴风散,也算有几分本事。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对他那样的人来说,就算解了晴风散也没什么用。”
对方话一出口,秦九叶下意识便觉得对方贼心不死,仍想着试探虚实,当下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回道。
“你再纠结此事,我便要怀疑你其实是自己中了晴风散又沉溺其中。”
滕狐古怪地笑了两声,开口时声音中夹杂着赶路时的喘气声。
“眼下只你我二人,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你可知晓,逃出天下第一庄的人没有上百也有数十,而这数十人最终不是被剿杀在外,就是自己滚回了庄子。你可知是为何?”
因为他们终究无法像普通人那样生活。
就算没有晴风散,狄墨也早已将他们的心智牢牢抓在手中。他将他们打造成怪物,而山庄是唯一能够收留他们的地方。
“因为他们无家可归。”秦九叶狠狠拉了一把手中竹杖,装作听不见身后那踉跄的脚步声,用一种淡淡的语气说道,“但无家可归并不是他们的错,设身处地想一想,你也未必能做得比他们更好。”
竹杖上的力度一顿,随即开始同她较起劲来。
“这世上没有如果,我又何须设身处地?白鬼伞滕狐的名声是我一人闯出,除了师父授我一身本领,其他人与我何干?”
相处了这些时日,秦九叶早已不会像最初那样被对方的种种言论震惊,她懒得“对狐弹琴”,擦了擦脸上的汗后突然话音一转。
“你既然这般瞧不上我,又为何答应与我同行?野馥子确实难得,但也不是什么百家必争之物。除非……”她故意停顿片刻,随即若有所思地叹道,“……除非这是你师父先前提起过的东西。现下想想,你这以毒攻毒的思路应当也是他老人家提点过的,我猜得没错吧?”
试探的阵营对换,女子瞬间反守为攻,滕狐喘着粗气沉默片刻后才出声道。
“你不必在我这里探听消息,若非我师父亲口告诉我,要想破解秘方、得到全部真相,必须找到你们几个、得到你们手中信息,我又岂会任由自己在这同你们虚耗时间?”
对方话音落地,秦九叶倒是有几分若有所思。
她不知道左鹚是否当真留下过那样的嘱托,毕竟时隔已久,隔着一代人的信任又能留存多少呢?但站在滕狐的角度来看,那样一个自私自利之人若非师命在身,确实不必同他们搅合在一起。
如此说来,左鹚所言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你可是在怨你师父?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般对你?”
女子戏谑发问,滕狐当即恶狠狠地回道。
“师父决断自有道理,岂是你能挑拨质疑的?”
秦九叶啧啧嘴,显然已经习惯了对方难听带刺的语气,慢悠悠开口道。
“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倒是能猜到一二。你师父让你来找我们,大概是因为他太过了解你,知晓你天资虽高,但格局狭隘、做事太功利,未必有动力肯将这件事进行到底。”
竹杖那头的声音依旧又臭又硬。
“完成师父遗愿,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我是遵师命、立师门,你又是为了什么?不要说你是出于好心,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好心人。”
为什么呢?她当然有自己的私心,只是这私心不能说与眼前人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