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怪室留下的阴影还盘桓在记忆深处,但秦九叶还是深吸一口气,凑近了那舱门门缝、向里望去。
船舱内光线有些昏暗,依稀能看到些华丽装饰和飘动的纱縠,轻纱飘动间,露出正中地面上的一只箱子。
那是一只铜箱子,箱盖已经打开,周围的地面上有些反光,似乎聚着一滩水。
秦九叶眯眼细瞧片刻,突然便觉得那箱子有些眼熟。
她见过类似的箱子,就在半月前的宝蜃楼。
当日那压轴登台、被传是元漱清遗物的正是这样一只箱子。只是那箱子小上许多,而眼前这个看起来足有半人高。
为何会有一个大空箱子留在船室,箱子里的东西呢?地上又为何会有水痕?
邱陵先前探查方外观船只时,曾在船舱底部发现过存放重物的痕迹,不会这么凑巧……
不,不是凑巧。
秦九叶心中不安不减反增,还没等她再观察清楚,一阵穿堂风自那船室中钻出,带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那股气味并不强烈,寻常人或许会将它和周围河道里的水腥气混作一谈,但秦九叶知道,那不是水腥气,而是血的味道。
这艘船上已经见血了。
凉风自湖面的方向吹来,将船身从横吹向纵,雾气散开了些,河道上聚集的最后几艘渔船也见缝插针地离开,秦九叶抬手在身上擦了擦汗,取下头上的簪子、探进那门缝中,小心将那从内部落下的门栓拨开来,随后闪身进入船舱之中,寻了个隐蔽处小心观察了一会,确认并无不妥,正要走近那只箱子查看一二,突然,一声闷响突然隔着木板冷不丁响起。
秦九叶一惊,连忙躲回暗处,后颈上的汗毛顷刻间立了起来。
这船上果然还有其他人。
她转头望向身后那条通往二层的木楼梯,视线徘徊片刻后,停在离梯口最近的那道廊柱上。
鲜花锦簇的廊柱间隐隐透出些红色,猛地望去像是一片粉白的花儿中多了几朵红花,细看才能发现,那是半只血手印,就歪歪斜斜地印在廊柱半腰的位置上,细看血迹还未干透。
咚。
有些沉闷的声音再次隔着木板响起。
秦九叶转动脖子、仰头望向头顶,她知道自己没有听错。那声音确实不是从她这一层传来的,而是来自上一层。
狭窄的木楼梯向上延伸进漆黑中,看起来幽深难测。
秦九叶觉得,她或许应该暂时离开这艘船再想办法。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潮湿气味钻入她的鼻间,除此之外,还有些许幽微难察的薄荷香气。
那是果然居薄荷膏的气味。
曲折逼仄的木楼梯风吹不进,薄荷香气才能幽微不散,说明那涂了薄荷膏的人约莫一刻钟前还曾在此停留。
秦九叶心下一颤,本想离开的脚步生生顿住。
她已在琼壶岛上离开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再离开一次吗?就一眼、就看一眼。确认过后,她便离开。
深吸一口气,她抬脚迈上那通往顶层的木楼梯、向黑乎乎的二层摸索而去。
头顶透气的小窗被人从外面关死了,一点晨光从缝隙中透下来,隐约照亮了木梯上那行歪歪扭扭的泥脚印。
那脚印很是奇怪,一眼望去只有右脚的鞋印,左脚的却不见踪影。
秦九叶有些惊疑不定。
半个人?
她对自己的奇怪想法感到荒谬,顺着那行脚印摸到了二层楼的入口处,熟悉的雕花落地扇门就在眼前,扇门间留着条缝,透过缝隙隐约可见那延伸进黑暗中的廊道,含牙戴角的伶人悉数不见踪影,那些本该随风摆动的彩绦如今毫无生气地垂着,其间缀着的铃铛寂静无声,空气中有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气息。
秦九叶俯下身来,仗着身形瘦小,从那半开着的扇门中钻了过去。
四下门窗紧闭,安静如深井,空气很是憋闷,那股血腥味更加浓重,她蜷缩着身子往前摸了几步后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身体轻、在这吱嘎作响的木板上行走有些优势,但她到底不是那些有着深厚功底的舞姬,虽已极力小心,行个五六步也还是会发出一点细微声响。
这点动静若是平日里决不会引人注意,可眼下四面密不透风,就连掉下一根针只怕也听得一清二楚,实在令人胆战心惊。
地上那行脚印越发模糊不清,她干脆停下来找了个摆在墙角处的翘头香案钻进藏好,随即想到了什么,从腰间摸出那面铜镜、垫着衣袖擦了擦,随后小心翼翼地将那面镜子伸出墙角。
廊道一侧依稀是一排黑乎乎、空落落的房间,同她之前去过的花船雅间类似,入口处没有通顶的门,只用沉沉垂下的帘幕作为遮挡。
不知是不是她极度紧张下的错觉,铜镜映出的那些帘幕似乎在无风自动,下一刻,一双带血的赤足从那帘幕底部的缝隙中一闪而过,快得好似一道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