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陵竟同这可疑男子相识,而后者竟还是青重山书院的人?
陆子参瞠目结舌地定在原地,一会望望那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一会又望望自家督护。似乎哪个也认不清、哪个也看不明白。
邱陵瞥一眼陆子参的脸色,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自家参将那难看的脸色挡在了身后。
“在下奉命在这九皋城中查案,是以近来都耽搁在城中。听闻春修还未结束,丁先生不在书院监督侯查,来九皋做什么?”
这话看似是在询问,若说是寻常客套也是常态。只因襄梁文官武官分管不同,而青重山书院又独树一帜,对方若是书院中能在外行走的先生,论及地位高低不输朝中六品官员,若不想叙旧,只需含糊两句便可,官场中人大都不会继续追问。
可眼前的年轻男子似乎确实为这意外的重逢感到欣喜,开口时的回答全然听不出半点敷衍之意。
“今年入春以来,腿脚的老毛病又犯上了,这才领了差事,送几位解龟致仕的老先生归乡,也算出来散散心。前阵子在下正巧途径九皋,听闻今夜璃心湖上将有游湖花船,船上可观那传承百余年的河神舞,也是千载难逢的一桩妙事,一时兴起,便顺路来看看。这河神舞同龙枢一带从前的兴蚕祭典也有些共通之处,我便租了艘旧船应应景,没想到却成了误会。”
嗯?既是误会,先前你怎么不解释?
陆子参抓耳挠腮地插不上嘴,好似一条忠心护主却被捏住嘴的土狗一般急得团团转。
邱陵只当没有瞧见那大胡子参将的神色,神色如常地对丁渺点点头道。
“原来如此。我这参将不知先生身份,一心只想着捉拿凶徒的事,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先生不要怪罪。”他说罢,转头对陆子参道,“还不快向先生赔个不是?”
饶是先前一字不落地听下了整场对话,陆子参还是傻楞在原地许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收起脸上那凶神恶煞的表情,更不想违背内心开这个口,最终只抠着自己那几个沾了面粉的指甲盖、垂着头不说话。
他的别扭不言而喻,丁渺见状也不恼,淡淡一笑后主动开口解围道。
“这位参将何罪之有?不过履行职责罢了。督护手下各个精明能干,我为这九皋城中百姓感到幸然。不知督护方才所说那缉拿凶徒一事可还顺利,那贼人可已伏法?”
邱陵闻言也笑了,言语间仍听不出什么情绪。
“斩草尚未除根,所以仍有些忧患。不过这世间并不存在完美的罪行,眼下那人已露出些尾巴来,想来彻底败露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丁渺闻言,点点头道。
“便祝督护运筹制胜,早日得偿所愿。”他说罢,终于拄着那藜杖站起身来,“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前在这量衣已耽搁了许久,这便先走一步了。断玉君若有闲暇,当回书院看看。自你一去军中已有七八年的时间,山中师友俱是想念。”
对方此刻突然改称呼他为断玉君,这即是在拉近关系、表明亲疏,或许也是在提醒他那需得小心谨慎方能守住平衡的立场,而他即便投身行伍,那些在书院渡过的时光亦不可尽忘。
邱陵嘴角的笑意淡了些,但面上仍表现得无可挑剔。
“待我了结此事,定会亲自回去拜访各位师友。”
他这厢言罢,两方又是一番行礼过后,那丁渺便缓步走出内间。
屏风外不远处正扒着门板偷听的老谭躲闪不及,被撞个正着,神色尴尬不已。
他这座小庙今日也不知是开了什么光,竟两次三番迎来几尊“大佛”,而他本该端正姿态、表现得再知礼一些,奈何却管不住自己那点好奇心,只愿那几位爷莫要同他一般见识才好。
裁衣店的小老头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两鬓有些稀疏的发丝都从冠帽里掉了出来,好似两撇鼠须。
丁渺望他一眼,简短开口道。
“劳烦掌柜今日酉时前将做好的衣裳备好,我会差人来取。”
老谭连忙应下,再抬起头的时候,对方已经不在店中了。
这手拄藜杖、青纱加身的书生当真有些奇怪,明明是个礼数周到、眉眼温和的人,可盯久了却莫名有种冷飕飕的感觉。
老谭揉了揉眼睛,心下又惦念起那回光汤来。
除了回光汤,他最好再来一副清肝明目的方子。毕竟对个生意人来说,频频看走眼可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