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伸手,那鸭子便跳上他的掌心。
许秋迟将鸭子抱在怀里,慢条斯理地理起毛来。
“那姓杜的说我命苦。要我说,还是咱们秦掌柜的命更苦一些。”他伸出一根手指搔弄那鸭子毛茸茸的胸脯,那鸭子便生气地一阵狠啄他的手指,“若你早些认出我来、跟我混,或许还能好过一些。”
他话音未落,一张新拆开来的信笺便劈头盖脸地落在他身上。
“姜姑娘那边来信了。如若没猜错,今夜应当会有好戏可看了。”
许秋迟慢悠悠拿起那张薄如蝉翼的信笺一目十行地看了看,毫不掩饰地叹出一口气来。
“我们这位秦掌柜近来定是过得不太顺心,我本不想再横生枝节,奈何有些事实在是等不了了啊。”
柳裁梧简短开口道。
“长痛不如短痛。”
“也罢。你让辛儿将登船的花帖也给她送一份吧。”
柳裁梧神情一顿,少见地追问一句。
“经历了苏府的事,你仍要拉秦姑娘入局吗?”
许秋迟松开手,那鸭子瞬间跳下来跑远了。
“她早已身在局中,看透些没什么不好。何况不是说好了要观戏的吗?人若凑不齐,可还有什么看头呢?”
“就算秦姑娘肯赴约,你要试探的人却未必会现身。”
许秋迟笑了。
“柳管事可愿与我作赌一场?只要秦九叶现身,他便不敢不来。因为他心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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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船舱深处,不论日光还是水光都照不进那面薄纱半透的屏风。
屏风后,一道暧昧的影子轻轻晃着。
那是一双莹润光洁的纤纤玉足。只是细瞧那足尖透着一丝不正常的红色,好似赤脚在雪地走了数里的路、被冻伤之后的颜色。
屏风后的影子一阵晃动,有什么随着女子的每一个动作而相互碰撞着,发出一阵阵细碎的哒哒声。
原来那玉石打磨而成的浴桶之中装的并不是水,而是一颗颗石榴籽大小、莹润饱满的珍珠。女子的身子缓缓转过来,那些珠子便争先恐后地从她身上滚过,留下一层莹白细腻的珠粉。
朱覆雪缓缓将脚踏在那铺了三层细绢、一层狐狸皮的地板上。
赤红的足尖陷在一片柔软之中,她却仿佛站在一片钢针之上。
额角的青筋凸起,女子朱红色的唇抿紧,身后那玉石盆竟无声裂开一道缝隙,随即毫无预兆地四分五裂开来。
宝珠倾泻而出,在软布与皮草间滚动、蹦跳着,似是在嘲笑她做下的那些无用功。
什么灵丹仙药、奇方妙引,她试了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到头来一切还是老样子。
朱覆雪再次想起了那个不着边际的传说。
她最接近解脱的一次,是偶然听一江湖郎中说起关于那落砂门前首座传闻的时候。
彼时的落砂门没有门主,只有首座。
能够承袭洗珠掌法者为首座,首座以武会天下人,却不问门中大小事务,只凭一双铁掌便可令整个门派立足江湖之中。
只是这样的落砂门并没有持续太久,只因那洗珠掌法千百人中也难有一人习得。
而上一位习此掌法的首座,也已销声匿迹二十余载。
传闻,那位首座乃是用天南星砂增进的功法,虽得以锤炼筋骨,却因此落下了难以痊愈的隐疾,发作时曾攥断过自己的骨头,年纪轻轻已是阴晴不定、残暴嗜血的性子。
可后来,这位首座竟遇到了个不世出的医者将她医好了。而那首座正是为此才离开了落砂门、自此不再问江湖事,连带着洗珠掌法也一并消逝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