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杀了丁渺吗?还是孤身去和对方对峙,就像那日她顶着大风来邱府一样?
眼见女子一直沉默,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突然无比后悔没有再权衡一二便将那查到的信息给了她。
“此人远比看上去要危险得多,又藏身暗处、动向不明,而且他身边跟着的那名刀客亦手段凶残,听风堂一案或许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答应我,不要独自去面对他。”
对了,还有老唐的一笔账没算呢。
看来她和那个人之间,注定有一场避无可避的生死较量。
直到目送邱陵离开,秦九叶再没有展露过分毫令人不安的情绪。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没有将“复仇”二字挂在嘴上,是因为这两个字无时无刻不在她心底灼烧着,像不能熄灭的火星,等待着死灰复燃的契机。
过去在溟山深处度过的那些夜里,她总在思考这个问题:到底什么才算得上是公道,她要如何做才能算是为老唐、为阿翁讨回公道。到底怎样才能算是复仇,怎样才能让对方感受到和她一样的悲伤、痛苦和愤怒。
如果最后的答案只有“一命换一命”,那她就杀了他,绝不手软。
上涨的河水将整片竹林冲出无数条弯弯曲曲的河道,翠竹一半浸在水中,一半在风中沙沙作响,船头偶尔擦过竹叶,又转瞬间没入其中,有种奇妙而幽深的感觉。
不知不觉,就算是在这最荒蛮的深山里,也不大听得到虫鸣声了。
金风未动蝉先觉。秋寒顺着水流从北往南开始蔓延,即将席卷整个襄梁大地,而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将迎来这场避无可避的寒流。
迎面一阵风吹来,激起些许凉意,秦九叶瑟缩了一下,正想回屋避一避风,便听陆子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秦姑娘,陆某实在是……无颜见你啊!”
数日不见,对方的眼睛仍有些红肿,那未曾好好修建过的须发几乎要将那双小眼淹没了,一开口声音听着像是快要哭出来。
甲板上路过的船工闻声有些好奇地望过来,秦九叶顿时觉得有些丢人,只得一瘸一拐上前低声安稳道。
“陆参将也是遭了罪,说这些做什么?大家不也都没事吗?”
陆子参将眼泪憋了回去。
“我只是想起督护临行前的嘱托,又想到自己的无能,到头来竟还要求助于川流院那狗屁江湖暗庄,简直将督护的脸面丢到爷爷家去了……”
又是川流院,方才许秋迟说到之前被救一事时似乎也提起了川流院。
转头又望了望那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竹海,秦九叶突然想起先前那些山民说过的话。西边官府把守之人她已经见识过了,接下来不会便是那东边走火入魔的江湖魔头吧?
“此处莫非是……”
秦九叶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去,正与陆子参的眼神相对,后者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不错,再往前便是那传闻中的川流院了。”
一些说不清的情绪在心间激荡,秦九叶顿了片刻才喃喃问道。
“怎会是……川流院?”
陆子参未察觉她的情绪,只跟着感叹道。
“若非亲自走上一趟我也想不到,那位谈大人竟一直同川流院有来往。可转念想想倒也有迹可循,这居巢本就是荒蛮之地,鱼龙混杂、形势多变,需得适时结盟、彼此关照才有可能守得住这片地界。谈大人从川流院处得消息,而那川流院得谈大人做掩护,这等互帮互利的关系倒也稳固,只不过明面上大家必须要装作互不相识。此番对方肯出船相助,想来也是念着这层关系……”
陆子参说到一半,眼前突然闪过那日竹楼里吐血的少年,话头急忙打住,险些一口咬了自己的舌头。
那厢秦九叶边听边点头,一副并未在意的样子,唯有握在栏杆上的手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感受。
先前那种预感越发强烈,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些。
“我们还会在此地耽搁多久?”
女子似乎并未察觉什么,陆子参微微松了口气,连忙正色道。
“这也说不准,需等前方河道疏通。不过督护说了,要帮秦姑娘安排个可以做事的地方,有什么需要尽管跟陆某提,我也算是将功折罪。”
秦九叶听罢转过头来,意味不明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