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血亲手足尚且会因为利益而相互残杀,何况这隔了一辈的故交之后呢?
许秋迟摸了摸鼻子,缓缓从衣袖里掏出一样东西,似乎是只样式简单古朴的药盒。
“阁下可是在找什么东西?”
滕狐动作一顿,转头视线落在对方手上,眼神当即变了。
“拿来。”
许秋迟没动作,将那药盒反复在指尖把玩起来。
“阁下还未报上名来,我怎能确认你就是这位前辈的弟子?前来此处又是否与我目的相同且是友非敌?”
滕狐缓缓站起身来,十根发黑的指尖一阵活动,骨节与指甲摩擦的声响在石室中听起来分外恐怖。
“你确认不了。但你若不将东西交到我手上,你会死得很难看。”
许秋迟叹口气,手腕一抖、那东西便飞出。
“急什么?给你便是。”
滕狐连忙接住,仔细查看那药盒并无破损之后,这才深吸一口气,戴上两层手套、小心翼翼地拧开那药盒封口,随即凑近前去……
一阵刺鼻辣眼的薄荷味扑面而来,滕狐面上一愣,将那盒中东西倒出,一团黏糊糊的薄荷膏瞬间沾了他一手。
他牙关咬紧,那张圆润的鹅蛋脸瞬间长出两个角来。
“竟敢同我耍花样。”
许秋迟一脸惊讶,随即用一种有些委屈的声音说道。
“阁下不是要我手里的东西吗?这就是我手里的东西啊。这地方实在有些憋闷,我便想用朋友相赠的药膏醒醒神,也算得上是花样吗?”
“你倒是有些意思。”怒气从滕狐面上渐渐褪去,他又露出那种古怪的笑容,“似邱偃那般忠直之人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也是见了鬼。”
他这般阴阳怪气的话语,落在那许秋迟耳中却好似得了天大的夸赞一般,他当即抖了抖袖口、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
“阁下谬赞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生在九皋、长在九皋,多少沾染了些许这里的气韵。不知阁下是否远道而来?瞧着别有一番异域风情,倒是令我想起我那位红雉坊的老相识,她那手琵琶可是不俗,纤纤素手也是……”
人称白鬼伞的滕狐先生几时多了异域风情?那些惨遭其毒手的江湖客们若听到这匪夷所思的描绘,不知会露出何种表情。
眼见对方废话连篇,滕狐面不改色地开口打断道。
“你既已登岛,岂会不知我是谁?莫要装傻了。”
许秋迟直起身来,摇头晃脑地叹道。
“昔闻白鬼伞滕狐先生虽性情古怪,可到底是个医者、悬壶济世的奇才,我方才见阁下气质阴诡、出言狠辣,实在不敢贸然相认啊。”
滕狐一步步从那石台上走下,一双三白眼瞥向那石门入口处,不动声色地探查起眼前之人是否带了其他的帮手。
“我师父的遗物,断然不能落入一个外人手中。”
许秋迟觉察到对方探寻的视线,只笑着俯身凑近那副骸骨左右看了看。
“我若已将东西拿到手又何必再来此处、等着滕兄来质问于我?”
“谁知道呢?许是你不知今日会来的是何人,所以想来探查一二。”
“在下生来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之事,莫说江湖中人,就连寻常的街头泼皮也是应付不来的。我若早已知晓此处,只是想知晓何人会来赴约,只需派个信得过的江湖高手替我登岛便可,何须亲自下到这龙潭虎穴中来给自己找麻烦呢?”
滕狐沉默片刻,似乎在考量对方话语中的真实性,半晌才继续开口道。
“师父嘱托,我字字牢记在心。他不会诓骗于我,更不会背弃约定。我不信他,难道还要信你?”
“你既可以信他,也可以信我。”许秋迟眼珠转动,望向那坐在正南方位上的遗骸,“依我所见,你师父乃是直到自己命不久矣,为了不背弃当初誓言,这才提前到了这约定之所,将自己困死在这穴室之中。只是有人等不及那约定之日了,先我们一步找到了这里,已将东西取走了。”
他此话一出,那滕狐瞬间陷入沉默。
抛去一些先入为主的厌恶情绪,他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的推测有几分在理。这陈年旧约本就是师父与那三个人定下的。现下石室中不过两人而已,而那还未现身的另外两人是敌是友、情况如何仍未明朗。
许秋迟望他一眼,很是不知死活地又添一句。
“滕兄不必沮丧。你师父留下的东西,也未必是能定胜负、判生死的东西。”
滕狐冷笑。
“你懂什么?有师父倾注半生心血,便只是条刻在石壁上的虫也能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