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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辛儿按约定来到码头旁那处船屋的时候,小小船屋正冒着柴火烟气。
夜已深,那船屋中的老夫妻却仍前后忙碌着。
新鲜捞上来的虾子过一遍滚水,粉粉嫩嫩地盛在碗里,再配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细面,是这九皋一带水上人家们最丰盛的晚膳了。
姜辛儿在远处徘徊了片刻,才确定自己隔着烟气望见的人影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许秋迟盘坐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宽大的袖袍撸起,随后又觉得仍是有些拖沓碍事,便干脆将那外袍脱去,只穿一身中衣坐在那里。他将面前支着的简陋杌凳当作小桌,整个人埋头在那缺了口的海碗中,同二两细面“搏斗”着。
姜辛儿下意识环顾四周,确定周围并无熟人,这才走上前去。
吃面的男子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嘴角还沾着几粒葱花。
“辛儿来了?这边坐。”
姜辛儿面色有些难看,显然并不想上前坐下,原地憋了一会才闷声道。
“少爷不是今晚包了那花船上最贵的席面,怎还会饿成这副模样?”
许秋迟将那最后一根面条吸进嘴里,摇头叹气道。
“莫要提了。我还没来得及动筷子,便教人给拎走了。”
姜辛儿眼神一动。
“可是督护来寻了?”
“我那好兄长当真同我有仇。除了灌了我一壶茶和一肚子气之外,便是连颗花生米也不肯赏给我呢。”
许秋迟说罢,对那在灶头前忙碌的船家招了招手。
船家应和一声,又手脚麻利地端上两只碗来,杌凳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
一份虾子,一份细面。同他吃的倒是一样。
许秋迟将那虾子中的姜片一一挑去,又起身去添了两勺醋、一勺辣子放入那面碗中,最后才拿起筷子递给她。
“快些吃吧,这面得趁热吃。”
醋两勺,辣子一勺。
这是她吃面的习惯。
而她虽得了姜这个姓,却从来都不食姜的。
寻常人家都是做奴才的要记得主子的喜好,可到了他这里全都反了过来。而她日日同他在一起,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姜辛儿盯着那碗面,试图提醒自己要守住最后的界限。
然而她不动,那举着筷子的少爷也不动。
凭她对眼前这人的了解,若是不接这筷子,他说不定会举上整整一晚。
叹口气、姜辛儿硬着头皮接过那筷子,勉强在对方面前坐下。
想到自己那办砸的差事,她无论如何也吃不进这口面,只扒拉了几下便放下了筷子,垂着头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地盯着那面碗,一盯便是半刻钟。
许久,男子终于败下阵来,主动开口问道。
“说吧,事情如何了?”
姜辛儿终于有了反应,她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行礼道。
“辛儿按计划蹲守岸边,觉察动静后便追上前去,不料那李樵半路杀出来,之后又有一用刀高手半路截杀,我虽与那人交了手,却未能将人擒住,慈衣针被他带走了,只怕凶多吉少。辛儿做事不利,还请少爷责罚。”
这一番陈述几乎宣告今晚他们“全军覆没”,但许秋迟听后只点点头、似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只顺着她的话继续问道。
“那用刀之人身手如何?”
姜辛儿眼前闪过那头戴短笠的刀客,语气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此人武功造诣远在慈衣针之上,或不在我之下,很有可能便是当初协助慈衣针抛尸的帮凶。辛儿推断,他此番目的明确地前来,应当是一早得了指令,而那幕后之人也定就在附近,少爷若是允许,辛儿可连夜去查今夜登花船之人的信息,定能发现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