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昨夜种种,这猜测似乎有理,众人又是一惊,各自忧思陷入沉默。
不论是那断玉君还是天下第一庄都不是个好惹的主啊,不会一怒之下将那小卅淹死了吧?毕竟那位小哥最是怕水,先前出任务坐船都要离船头船尾远远的。
终于,熊婶的目光落在一旁等着送出的药上,大手一挥、一锤定音道。
“哪个有胆色?待去一探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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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声渐深,偏僻院子里的那棵大树已经开始凋落,厚厚的落叶堆积在院子中,每踩上去一步都吱嘎作响。
女子踏入空荡荡的院中,太阳在她身后,影子在她面前。
除了她自己的影子,还有旁人的影子。
她走几步,后面那影子便跟几步。
又一阵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莫名令人烦躁。
秦九叶猛地停住脚步,就要调转脚步离开的一刻,那影子瞬间从身后贴近了她、抬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被风吹得半干的衣衫在他指尖轻颤,他虽已从那条河里走出来,转眼又被焦虑吞没。
“阿姊……还要我吗?”
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接受他吗?
他不确定这个答案,一时的激情燥热褪去,面容上的伪装落下,他的心又凉了下来,甚至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的面容。
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女子飞快挣开了他的手、转过身来,反手拉住了他躲闪的身形、强迫他抬起头,力度大得有几分惩罚的意味。
“既然怕我不要你,为何还要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因为他以为……他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她了。既然她看不到,他变成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抿着嘴唇沉默着,似乎已经准备好继续这样抗争下去,对方却松了手。
“你若不想说话,或是后悔与我相认,我便装作不认识你。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也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江湖中来,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与那公子琰见过面、聊过后就会离开,到时候你就不必烦恼了……”
“不可以。”他摇摇晃晃往前凑了凑,却仍不敢抬头看她,“不要走好不好?不要再抛下我了……”
“抛下你?”秦九叶气极反笑,嘴唇子都要哆嗦起来,“到底是谁抛下谁?到底是谁一走了之?若非我找上门来,你怕是巴不得见不到我才好……”
她只恨自己嗓门不够大,不能将这些铁一般的事实宣告天下,可下一瞬瞥见对方整个人像是完全失去了颜色,她又觉得自己哪怕再多说半句狠话,他就会当即化作一团灰飘散在空中。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不是怕水吗?为什么要追来?”
“因为……你在前面。”
因为她在前面,所以他才能鼓起勇气、跳入那冰冷湍急的河水中,在无边无际的地狱里努力向前、向前……直到触到她的那一瞬间。
他的声音很低,却似一道飞矢,瞬间射穿了她层层防备、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心墙。
这世间怎会有人这般善于蛊惑人心?还是她学艺不精,竟不知江湖奇门之术已精进至此,可以隔空扰人心神?
邱陵说得没错,这小子确实是个祸害。
秦九叶内心一阵交战、还未分出胜负,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少年的身体竟直直倒在了她身上,烫得像是方从灶膛里扒出的灰。
许是因为体内暗疾发作,又许是因为落水后受了这秋日风寒,迟来的高热席卷而来,瞬间将人击垮,秦九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初的洗竹山,累死累活才将人扔在屋内床榻上。
先前在水中实在狼狈,她并没有来得及好好打量对方,眼下得空细瞧,心下不由得一紧。少年唇色似乎更加苍白,眼窝也凹了进去,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不止如此,眼下那湿透的衣衫下隐约可见透出的血迹,从他左肩氤氲而出,顺着手臂蔓延而下,逐渐染红了半边衣衫。
每次都是如此,在她气到不行的时候,他便做出这样一幅半死不活的可怜样来。
“我看大侠的金刚不坏之身还需锤炼啊。年轻人、勤勉些才好,早日修成神功,哪里还需要我这个郎中啊?!”
她嘴上阴阳怪气地骂着,手上一刻也不敢耽搁,上前便要将对方身上那件湿透的薄衫扒下来,方才碰到一点,少年便似被针扎了般浑身一紧,左手飞快揪住衣襟的布料。
衣襟几乎要被他攥出水来,他轻颤着缩成一团,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像是捕兽笼中受伤的小兽在呜咽。
“不行……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