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叶从来不知道,原来身体可以快过思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反应。
那滕狐是用毒高手,手头功夫自然不错,可脚下功底却差些,虽察觉到她动作,但仍有些闪躲不及,她一脚跺下来,正中对方几根脚趾。
她穿的是双旧鞋,鞋底子补来补去、纳得能有墙皮厚,而那滕狐脚上是细丝履,为了夏日清凉,鞋面薄薄一层,如同糖人外的那层脆皮,当下被她“重创”,大叫一声弯下腰去。
秦九叶眼疾手快连忙将李樵推到一旁,自己凑上前去关切道。
“诶呀实在不好意思,这几日熬夜熬得狠了些,有些头晕眼花……”
滕狐恶狠狠挥开她的手,粗喘了几口气,一双黑手握紧成拳,半晌才恢复了先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盯着脚背上的鞋印子幽幽开口道。
“听闻和沅舟在被带走后没多久便暴毙而亡了,不知你先前备下的那些方子究竟是打算用在谁身上?”
秦九叶小人得志的脸僵了僵,随即迅速调整好了状态。
“你说你师父为追寻秘方真相、潜心钻研数年,不知是躬行实践还是纸上谈兵?”
滕狐顿住,半晌才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
“别急,你总会知道的。”
他说罢,狠狠甩了甩衣袖、扬长而去。
不愉快的对话就此终结,直到滕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秦九叶那只被冷汗浸透的手才缓缓松开。
此刻她可以肯定,滕狐定已怀疑到了李樵头上。
先前在悬鱼矶的时候,每当有受伤弟子被抬下场,滕狐便会借着医者身份上前查看。她当时便留意到对方似乎是在袖中藏了什么东西,但离得远实在没瞧见,方才却有些看清了,似乎是一只构造精巧的香囊。
是熏香?还是迷香?总不会是朱覆雪在落砂门船上用的那种香吧?
脑袋里警钟大作,秦九叶面上如临大敌,一把拉过身旁的少年、压低嗓音叮嘱道。
“你以后不许单独见他,平日里都避着些,就算不得已见了面也千万不要让他近你的身,平时吃东西喝水也要注意……”
“那阿姊便不要让他欺负你。”李樵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念叨,末了又沉沉补上一句,“就算我今日没见着,你也不能让他欺负你。”
那滕狐还不如邱陵和苏凛,不过仗着黑月后人的身份赖在这不走,怎值得她去忍、去受委屈?
少年的眼神很强烈,盯得秦九叶低下头去。
她想说,她忍这些不是因为滕狐是谁,也不是因为邱陵的嘱托,而是因为眼下那秘方就在他身体里,若连她都不上心,难道还要指望那拿人命不当回事的滕狐吗?
但这些话她一时半刻说不出口。
她想到这些天埋头奋战却无所收获的迷茫,想到那一副副药下去却不见起色的挫败,想到日子一天天过去、仿佛有人时刻在她耳边倒数……
这才是她的焦虑,这才是她不愿让他知晓的难处。
深吸一口气,秦九叶背过身去,埋头遮掩起面上神色,抬腿向前走去。
“他现在就是只落单的狐狸,在别人的地盘上总不敢明着撒野,但得防着他使阴招。你不知道,有些东西是没有解药的,若是中了招便只能自个熬着。譬如那藏婴香,虽然无毒,但却是很厉害的东西,越是年轻气盛越是不好熬……”
她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身后没了动静,回头一看却见对方并未跟上来。
她这才注意到,他身上似乎带着水汽,衣衫也有些凌乱。
“话说你去了哪里?这几日天黑后便不见你人影了,不会是那些人又找上来了吧……”
她边说边走上前,下意识抬手摸上他的衣襟,却被他轻轻躲开。
“先前的解药快吃完了,阿姊可有配新的?”
他突然发问,秦九叶不由得顿住,缓了缓后还是说道。
“就快好了。”
李樵点点头,上前一步牵起了她的手。
他手心的温度有些烫人,但远不及这个动作令人发热。
眼见女子果然紧张四顾、再顾不上问东问西,少年浅浅笑了,将两人交握的手藏在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