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是黑月后人,只有她是个“外人”。
此刻站在船室正中,秦九叶只觉得脚下甲板晃荡起来,窗外便是名为荒谬的一片汪洋。
原来她才是那个路过的倒霉蛋,本来有自己的路要走,却因为上错了船,自此身不由己、直入江海。
那厢几人仍在言语博弈,虽然确认了彼此身份,却谁也说服不了谁,渐渐吵作一团。
“这里是江湖地界,还是按江湖规矩办事。”滕狐细眉微挑,一双三白眼在面前几人身上扫过,不客气地宣告道,“我八岁入师门、十五岁出山门,如今已而立之年,门中药僮弟子近百人。若论资历辈分,你三人自然当以我为首。”
李樵当下反驳道。
“左鹚不过一介云游方士,我师父才是江湖榜首。若论江湖辈分,你们三人理应敬我三分。”
一旁的许秋迟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
“黑月四君子本就得名于黑月军,而我父亲是黑月之首,论尊卑地位,你们都应以我为尊。”
一旁的邱陵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开口纠正道。
“我是兄长,你是后辈,论何种道理你都应当排在我之后……”
“够了!”
秦九叶大喝一声、拍案而起。
老榆木桌子又沉又硬,震得她手掌生疼,她勉强维持住面上神情,将那只手背过身去,抬起另一只手在那几人面上一通胡乱指点。
“你们一个个都老大不小,说来也算各门各行中的翘楚,到头来连个称呼上的小事都不肯互相让一让,连我们村三岁娃儿都不如,之后如何能在一起成事?”
船室内一阵安静,半晌,那滕狐终于转动那双三白眼、将视线投在了她身上。
“你又是哪个?一个奉茶婢女也能说话如此嚣张的吗?”
想到自己一个“外人”帮忙主持公道还要被怼,秦九叶气得两眼发绿,一张嘴火星子都要喷出来。
“我是你太姥姥!你个染黑指甲的毒蘑菇、遇事只会关门放蚊子的狗尿苔,顶着痛下毒手得来的名号招摇撞骗,简直脸大如盆、心黑似炭,左鹚真是瞎了眼才会收你为徒!”
那滕狐当场愣住了,似乎没有料到这世上竟还有人嘴巴比他臭、舌头比他还毒,半晌才转头看向邱家兄弟。
“你们这婢女脑子坏掉了,留着也是无用,不如便宜发卖给我做药人……”
“你不是为那秘方而来吗?”哐当一声响,秦九叶将手中茶壶撂在桌上,“这东西现下由我负责研究。按行里的规矩,你想插手,总得过我这一关。”
滕狐的眼神终于变了。
“我想插手的事,从来不需要经过旁人同意。”
谁知他面前的女子竟毫不退缩,当即不客气地回击道。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这里同我们浪费时间?大可拂袖而去,去走你的独木桥。”
秦九叶说罢,端起桌上那杯茶、慢悠悠吹起杯中的茶沫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也在打鼓。
她的话无疑是尖锐的,只是对滕狐这样的人来说未必奏效。她之所以会说出口,不过是赌她先前对这个人的观察和判断。左鹚固然名声在外,但白鬼伞的名号确实是滕狐自己闯出来的,这样的人心高气傲、做事定有几分执着。而他一开始便说要船上的病人而非其他,也说明他的目的确实在那秘方本身,而非要借此事再生事端。
终于,滕狐缓缓开了口。
“我愿与黑月后人同室而论,不过是遵循师父生前嘱托。但若谋事之人不过乌合之众,我自不会多浪费一时半刻。”
尽管这番话仍有些傲慢刺耳,但已经算是有所让步。
秦九叶当下松了一口气,当即明白眼下便是让众人坦白的最好时机了。
尽管黑月后人已经相聚,但此事仍然疑点重重,如果秘方当年确实曾经初露端倪,为何世人几乎无人听闻知晓此事?这东西如此难对付,最后又是如何平息下来的?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事已至此,不如就从你们各自都知道些什么开始聊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