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只慢了半步追出来,但因为到底骑术不如邱陵精湛、又委实重了些,所以此时才将将赶到,望见自己坐骑的一刻先是一喜,可转而望见那塌得冒烟的木屋,整个人不由得傻眼了。
那里似乎原本该有个木屋的,只是眼下竟只剩几根半长不短的柱子,四周荒地上散落着各种被剑气刀锋斩落的木板碎片,他整个人愣了片刻才快步跑来,结结巴巴问道。
“发、发生了何事?”
邱陵没说话,只眼神示意他将那少年提走。
三人身上都挂了彩,像是抱在一起从山沟里滚了一圈出来的一般,陆子参围上前又是一番团团转,末了看向那被捆住双手的少年时仍是一脸警惕。
就算对方看起来已经被砍得只剩半条命,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上前又检查一遍那捆在对方手上的马鞭,揣着几分私心唤来自己的小白马,就要提人上马、先行一步,给秦姑娘和自家督护留些说话的空间,谁知那少年却一动不动。
“阿姊在哪,我便在哪。”
他若想逃,莫说一根马鞭,便是那天下第一庄的透骨链也锁不住他。
陆子参气极反笑。
“怎么?秦姑娘不和我家督护在一起,难不成还要和你这个杀人犯同行……”
他话还未说完,便教那少年微笑打断了。
“堂堂断玉君,先是带阿姊去那荒岛,又寻借口在这荒野中与她单独接触,岂是正人君子所为?”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
陆子参气得胡须乱颤,对方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陆子参无法,只抬眼望向邱陵眼色,后者轻轻点了点头,他这才作罢,但临行前还是扯了衣摆上的布蒙了李樵的眼睛,再三检查一番才踏上归途。
邱陵押后,秦九叶在中间,陆子参押着李樵共骑小白马走在最前面,队伍人不多,却莫名有些拥挤。小白马驮着两个男子、难掩不满,一路上不停拉屎放屁、出尽洋相,秦九叶全程目睹却没有心情笑一笑,只抓紧路上的时间,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离开白沙口后经历的种种说了个明白,待四人三马终于入城,才将将算是交待完毕。
东阖门内外多了不少守卫,路人行色匆匆,一种看不见的紧张氛围已在这座安逸小城中弥漫开来。
秦九叶握紧了手中缰绳,转过下个街口的一刻,终于望见了城南方向那道盘桓不散的黑烟。
附近街巷聚集了些看热闹的人群,大家远远看着、低声交谈着,却又不敢上前,秦九叶顺着那些人的目光,下意识望向那蜿蜒巷子的尽头,随即又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离四条子街不远,她先前买米的时候经常来这附近,那宝蜃楼起火也在不远处,这一切当真是巧合吗?
“那巷子里便是起火的地方?”
陆子参听后点点头,勒马放慢了速度。
“不错,听风堂火势不大,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不见火光了,但这处烧得厉害,火情来势汹汹,不像寻常走水,倒像是有人故意纵火,幸亏昨夜雨大,才没有烧出这条巷子。”他说罢想起什么,望向邱陵的方向,“看现下的样子,火应当已基本扑灭了,就是烟尘可能还未散去。督护可要去现场看看?”
邱陵闻言,紧握缰绳的手一松,下一刻只觉得掌心一阵刺痛,后知后觉低头看去,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已经被磨破了。
他自幼习武,入昆墟习剑,之后又上战场,掌心和虎口常年覆着一层薄茧,那是用了攥碎骨头的力气去握缰绳才会弄成现在这副样子。
原来方才回城的路上,他一直都在克制自己躁动失控的心。原来他不是没有私心、水火不侵的一块白玉,他只是没有遇到那个能磋磨他的人。
邱陵缓缓抬头,目光在那缚着双手的少年身上一扫而过。
陆子参见状瞬间会意,拍着胸膛保证道。
“督护放心,我和秦姑娘会负责将这小子押回府院,等您回来问话。”
也罢,眼下对她来说,当务之急也是理清听风堂的案子。
秦九叶这厢想着,本已打算收回的视线,谁知余光瞥见人群中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整个人就这么停住了。
那人正拉着个衙差哭天喊地说着什么,正是先前带她看过院子、又追她跑出几条街的那个房牙子。
房牙闹到一半歇口气,抬头的瞬间也瞧见了她,起先有些没认出这骑在马上的女子便是那出不起银钱、又装神弄鬼的村姑,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想到先前被吓得半死的遭遇、怒从中来,撸胳膊挽袖子便要上前理论,可转头望见她身旁的陆子参和邱陵,当即又怯懦了,拿眼狠狠瞪了她半晌,才悻悻转头走掉。
房牙已经消失在人群,秦九叶却仍在原地未动。
她怔怔望着那黑烟升起的方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强烈而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