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小寒终于抬起头来,那双一眨不眨的眼睛看起来莫名有些瘆人。
“我只听先生的话。就算小寒做错事,先生也很少责罚小寒。”
梁世安移开视线,脚下不由自主退开半步。
他虽不通江湖之事,但还是隐约听说过,那位丁先生身边跟着个厉害角色。而他自认油滑诡诈,能将都城里那帮老狐狸都耍得团团转,又怎会将这样一个头脑简单的莽夫放在眼里?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放缓了声音问道。
“你家先生应当交代过你要协助我做事吧?”
壬小寒沉默下来,似是在仔细回想,半晌才纠正道。
“先生只说,要护送船上的东西。”
梁世安点点头,又循循善诱地继续说道。
“这便是了。我为孝宁王府做事,你为你家先生做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做好自己的差事,便是皆大欢喜。”
壬小寒没说话。
他不喜欢眼前这个人说话时的神态。在遇见先生之前,他总在身边人的脸上瞥见这种神态。他们惧怕他又厌恶他,以为说话轻声细语便能骗过他。
壬小寒收回目光,兀自解下腰间布袋,透过布袋口数了数那袋子里剩下的东西,末了小心翼翼地拈出一小块米锅巴放进嘴里,一边咔吧咔吧地嚼着,一边沉默地撑起船来。
梁世安瞥一眼那奇怪的刀客,也懒得再费唇舌,转身回了船舱中。
小船逆流而上,向着九皋城外而去。
******************
船身在风浪中一颠,许秋迟的身形也跟着一晃,手中茶盏歪向一旁,还未入口的热茶洒了一半。
他有些出神地望着手中剩下的半杯茶,直到那绿衣女子又递给他一杯新的。
“二少爷如此心不在焉,莫非还在为那滕狐的事忧思?”
暖炉中生着炭火,将两人的湿衣慢慢烘烤干燥。
柳裁梧静坐在暖炉前,神色如常地备着茶,许秋迟将茶水饮尽,目光从对方那件渐渐褪去水渍的衣裙上一扫而过,突然不答反问道。
“方才你去了哪里?”
手上动作一顿,柳裁梧随即回道。
“婢子在洞窟中等得不耐烦,便去湖边闲逛了,逛着逛着便忘了时辰。二少爷若有不满,责罚便是。”
许秋迟撇撇嘴,故作夸张地摇摇头。
“柳管事怎地学了和辛儿一样的毛病?动不动便要来我这讨罚,我岂是那般不通情理之人?你若有苦衷……”
“没有。”
他话还未说完,便教对方出声打断了。但他并不气恼,反而因此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
“你去找朱覆雪了?”
这一回,美人那张俏脸上最后一丝柔情也褪了个干干净净。
备茶的手再也无法继续下去,柳裁梧将茶盏哐当一声撂在了茶案上。
“二少爷既然知晓又何必再问?”
“你既然有此心,又为何没有继续寻她、反而折回来找我?”
“许是因为我未来得及走脱。”柳裁梧淡淡开口,随即再次反问道,“二少爷方才遭遇那天下第一庄弟子的时候,又为何不将我的身份和盘托出?”
沉默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了,以他的手腕和她的武功,不论是想要走脱还是想要追踪,实则都并非难事。
半晌,许秋迟叹口气,踮起身子自己动手沏上一杯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