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利益的结合,你不必因为对我再三忍让感到丢脸,我也不会仗着你的忍让得寸进尺。坦白说,若我不想再见你,此番又何须引你现身?咱们谁也别嫌弃谁。说到底,只要那秘方的事一日不终结,我们便注定会再聚头。”
行船遇风浪尚且需要连舟过江,人处险境同样需要共克难关。她赌对方同她一样,急需一个盟友。
但是在此之前,她必须确认对方的心思,确认对方同自己一样,只为战胜那秘方本身,而不是如同丁渺一样,要借着那样东西做些可怕勾当。她几乎不敢想象,如果丁渺有着滕狐一样的药理知识和毒物经验,那秘方有可能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归根结底,人心难防,远胜洪水猛兽、瘟疫恶疾。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穿堂冷风几乎要将她手心的汗吹干时,对方终于动了。
泛着青黑的指尖出奇冷硬粗糙,那双手有多擅长摆弄蛊虫毒物,就有多不擅长握手这个动作。
当然,秦九叶也并不想多握片刻,两人几乎是短暂碰了碰,便迅速分开了。
“为表诚意,咱们是否该互通一下这些时日的进展?”
她耐着性子循循善诱,对方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以你愚钝的资质,或许要听到天亮了。”
论及彻夜苦熬的本事,秦九叶自认不输人一头,不甘示弱地与那滕狐“论起道”来,两人从月升争辩到月落,到最后也分不清是谁提出的问题、是谁给出了答案。
秦九叶从药庐出来的时候,天果然已经蒙蒙亮了。
彻夜辩论令人疲惫,尤其对方还是个言语不知轻重之人,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念经降妖的法师,与之周旋间字字泣血,真真是一夜间愁白了头发。
拖着脚步在凌晨时分的竹林间穿行,她觉得自己好似一抹游荡的“孤魂野鬼”,而踏入偏僻小院的一刻,她便在院中那棵大树下望见了另一只“孤魂野鬼”。
“阿姊……”
他披着单薄的衣衫坐在树下,一夜秋风摇落的枯叶落在他发间、肩头,他却浑然未觉,只怔怔望着院门的方向。
“我以为、我以为你……”
他以为她不要他了,他以为昨日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梦罢了。
他说不下去了,头也垂了下去。
落叶被踩响的声音窸窸窣窣响起,有人抬手摘下了他头顶的一片叶子。
不过是一片叶子而已,不知怎地却似有千钧重,离开他身体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她身上还带着些凉气,那是一路疾行穿过竹林时沾染的霜露,但她落在他耳畔的呼吸是温热的,混着些药味与薄荷的香气,将他环抱其中。
“……抱一抱就好。”
她的声音闷闷在他肩头响起。
不同于他索取时的急切,女子的怀抱总是温和许多。但这温和中有种不可瓦解的坚定,坚定地选择、坚定地守护、坚定地找到迷失的他,而这种坚定只需万分之一便可让他泪流满面。
秦九叶察觉到了怀中之人的颤抖,不由得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便是拥抱的神奇之处,她在安抚他的同时,又何尝不是他在给予她温暖呢?
彼此的心跳声渐渐交融,整夜的奇诡阴谋、疲惫不安一扫而空。
没关系,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有一线希望,她在崎岖险阻中前行的努力、求而不得的挫败、反复求证的漫长路统统不算什么。
就算天资聪颖、执着顽强如左鹚,也没能逃开凡人结局。
滕狐或许也将如此,她或许亦是如此。
但在望见终点之前,她坚信自己可以永远、永远地走下去。
只要他在她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