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听风堂设立以来,唐慎言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听风堂,更没有离开过九皋城。可这次赏剑大会,他却破天荒地走出城、来到了璃心湖。彼时秦九叶以为对方不过是心痒这大会上的一手信息,所以才亲自出马。
可如今想来,听风堂从来没有哪则消息是他亲自跑出来的。
所谓“听风”,便是“等风来”。
他之所以会跑那一趟,或许是因为心中早有预感,知晓自己大限将至,最后再看一眼他放在唇舌之上、念叨了一辈子的江湖。
只是如果唐慎言就是唐啸,想杀他的人或许不止一个,关于他的赏金更不会是最近才挂出来的。既然风声一直没有停下,他又为何先前没有动作,偏偏选在此时逃走?
抬眼再次环顾这不起眼的账房,秦九叶突然想起什么。
“苏府案的时候,那慈衣针曾经闯入过听风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晚上她当时应当就是潜入的这间账房。当时老唐只说账房里东西多,不知道是否丢过东西。慈衣针究竟翻过什么,只有老唐自己知道。他应当是知晓自己已经暴露,所以从那时开始便开始准备后事了。”
“如若真同慈衣针有关,那此案定同四条街后巷的大火脱不开干系。”
或者说,同那秘方一案有关,只是……
陆子参沉吟片刻,不由得再生疑惑。
“既然知道暴露,为何不早些将这里处理干净一走了之?非等仇家找上门来?”
“或许他在等什么人。”邱陵慢慢开口,视线落在角落里一只不起眼的酒坛上,“又或者,有人打破了他的计划。”
秦九叶也留意到了邱陵的目光,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秦九叶喃喃道。
“是杜老狗。”
陆子参瞪大了眼。
“杀人者是杜老狗?”
“杜老狗连这院里的鸭子都打不过,怎能杀人?”秦九叶有些无奈地看一眼陆子参,觉得对方那双精明的小眼透着一股蠢气,“老唐抠门得很,没有买酒的习惯,更没有能喝酒的朋友,倒是那杜老狗脸皮厚、先前又喜欢借宿听风堂,说不定会借口喝酒来蹭吃蹭喝。”
一旁的邱陵闻言当即简短道。
“我可派人去城里寻他,只是若他当真是命案当晚出现在听风堂、又曾目睹真凶,此刻或许已经凶多吉少。”
杜老狗那张充满求生欲的脸浮现在脑海中,秦九叶心中却另有一番预感,但她也认同邱陵此刻的判断,眼下确实无法将破案希望全部寄托在杜老狗这个人证身上。
一旁陆子参亦表认同,目光不由自主便望向一旁的李樵。
“说到命案前曾出入过听风堂的人,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吗?”
李樵闻言冷冷看向对方,随即毫不避讳地说道。
“我早就说过了,不过一朵纸荷花而已,暗市杀手人人可接的生意。我之所以留下,只是为了提醒他罢了。”
陆子参还未开口,邱陵已冷声道。
“你出入暗市难道也是为了帮唐慎言排查险情?这几日你都在璃心湖边徘徊,心思显然不在城里,又怎会特意跑到城中去找一个说书先生、提醒他注意安全?”
“我起先去找他是为了……”他话说到一半、抬眼看到秦九叶脸色,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督护既然不信,我又何必解释给你听?”
饶是先前一忍再忍,陆子参听到此处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当下上前一步道。
“因为你小子就不可信!先前宝蜃楼起火你便是借水道逃出城去的,我怎知你不是故技重施、将我们耍得团团转?督护秉公办案才是着了你这等小人的道!”
眼看对方张牙舞爪逼上前来,而那少年仍重重铁链加身,秦九叶下意识便上前一步挡在了李樵身前,不卑不亢地陈述事实。
“陆参将此言未免有些失之偏颇,赏剑大会这几日,江湖中几乎所有高手都聚集在了九皋,就算你先前推断成立,李樵当晚可以往返琼壶岛和九皋城并犯下凶案,那其他人也未尝不可能。”
然而此刻的陆子参已被偏见冲昏了头脑,他看着那躲在女子身后的少年,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得越挫越勇。
“我好歹也算是个刀客,这些年跟随督护办案走南闯北,这江湖上用刀有些门道的刀客我不会不知,左手刀更是寥寥无几。秦姑娘总说行凶者另有其人,却又说不出个鼻子眼来,岂能教人信服?”
“我能证明确实有那样一个人。”
一道女子声音突然响起,人未至声先到,下一刻姜辛儿一袭红衣、与那瘸腿的许秋迟一起跨进屋中来。
“赏剑大会最后一晚,我在城北笋石街附近见过一个人,正是先前在璃心湖上劫走心俞的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