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月站在一边,看着他提起了笔,开始慢慢写着草书。不急不忙。笔尖早已经吸满了墨汁,笔尖的墨痕此刻在宣纸上或粗或细,蜿蜒流转。
是草书。
他提着笔,睫毛微微的抖动,手腕舞动,神色平静又专注。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圣人歙歙焉……
他并没有看旁边的书,而是提笔默写,一气呵成,字迹流畅,短短三分钟已经写了五列。连月站在一旁,看着他的笔尖在纸上舞动,垂眸不言。
之。
提笔,收尾。
一篇已尽,男人握着笔,垂眸看着纸上潦草的字迹,久久不语。
女人站在一边,也没有说话。
“喻叔在我小时候,就在教我这些。”书房里,又突然有了他的声音,淡淡的,“我现在倒是在想他教我这些做什么——”
“我姓季。这辈子我最好,也不过子承父业。圣人之道,”
他默了默,“我完全用不上。”
连月低头看着他的字,没有回答。
“连月,”他突然又抬头问她,眼睛微眯,“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圣人吗?”
默了默,连月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只是问。
“圣人只是一种目标吧?”连月轻声回答,“克制人欲,追求无私。可是人吃五谷杂粮,又怎么可能没有欲望呢?”
男人沉默了。
然后他又突然笑了起来。
“是啊,”他叹了一口气,也低声自语,“人又怎么可能没有欲望呢。”
“存天理,灭人欲。”放下了手里的笔,男人又慢慢说话,“朱熹理学,从来也只会培养道德伪君子罢了——欲望在心,又怎么可以强行克制?”
顿了顿,他又自己摇头笑了起来,“最近我也才慢慢感觉到了,喻叔原来教的,从来都不是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