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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无心(第1页)

雨下个不停。许久,陆曈望着他,涩然开口:“你怎么没走?”她让银筝对青枫说得很清楚,今日不会去了。青枫的马车早已离开,并未重返,想来应该已将话带到。他已经离开了,她想,她知道这个事实,所以才会这样放心的前来。但他为何还在这里?还在这里,一个人独自等待?“你不想见我,我也不好直接去见你惹你生气。”“但我又想,万一你中途改变主意,突然想见了,我就在这里多等一刻”他笑了一下,“幸好我有先见之明。”陆曈不语。这岂止是“多等一刻”,时日已过去得够久,再晚一刻,他生辰也该过去了。“愣着做什么,”裴云暎出门,将窗外的陆曈拉进了屋里。茶斋已没有别的人,每间雅座都已熄灯,唯有这一处灯火仍亮,一大桌菜肴摆在桌上。陆曈垂眸看过去。饭菜已经凉了。“这里并非食馆酒楼,是我娘在世时爱来的茶室。”他接过陆曈手中纸伞放在门口,走到桌前:“茶室主人脾气古怪,做生意只到酉时。一过酉时,关门归家,我费了好大力气,才答应今夜为我多留一刻。”“不过雨太大,刚才人也走了,饭菜凉了不能吃,”他指尖拂过桌上一只小小酒壶,“酒还温着,能喝。”酒壶被裴云暎提起,倒进白瓷酒盅里,清亮如镜。“酒为欢伯,除忧来乐。”他递一盅给陆曈:“欢伯酒除忧。”陆曈接过酒盅。裴云暎望着她,淡淡笑了一笑:“我娘生前喜欢此处,说这里的枫叶很好看,不过我一次也不曾来过。”他看向窗外,远山细雨沥沥。还不到枫叶红的时节。他看了一会儿,回神问她:“你怎么不坐?”陆曈站着没动,握着酒盅的手渐渐收紧,须臾,开口道:“今日是你生辰。”“是啊。”裴云暎唇角一弯,朝她摊开一只手,“送我的彩绦呢?”陆曈不语。去年他生辰时,裴云姝生产,她为裴云姝解毒,裴云暎也并无心思相庆。不过,虽未相庆,但阴差阳错的也算一起度过。今年又在一起了。不知不觉,已过了一年。她伸手,把酒盅搁在桌上。“我今日很忙,”陆曈慢慢地说道:“之后也会很忙。殿帅邀我深夜至此,只是为了这些不重要之事,未免太过无聊。”裴云暎一顿。陆曈看着他,“这种无聊的事,殿帅找别人就行,日后请别叫上我了。”她低头,就要出去,身后突然传来裴云暎的声音。“陆曈。”她脚步一顿。“你曾问过我,当日殿帅府门口,你借我拒绝董麟,抱我演戏之时,我为何不推开你。”陆曈背对着他,听见自己的艰涩的声音:“为何?”“没有理由。”他淡道:“就是不想推开而已。”雨声潺潺,屋中灯火忽明忽暗。陆曈心尖颤抖一下。“你为何不问问我,生辰愿望是什么?”陆曈没说话。裴云暎走到她面前。烟雨穿过珠帘,吹动桌上昏蒙烛火,他英气眉宇间浸过暖色,定定地、平静地望着她。“我的生辰愿望是……”“……愿我钟情之人,也钟情于我。”像有人在平静湖面上扔下一块巨石,激起汹涌水花,然而只在片刻,水花渐渐转为苦涩,浓重的悲哀席卷在她心头。她抬眸,牢牢将心底涟漪封存在角落,神色一片冷漠。“殿帅不会告诉我,钟情之人是我?”他浓眉微拧:“为何不可能?”顿了顿,又道:“七夕乞巧楼上,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陆曈轻笑起来。她笑得讽刺:“一个男人,帮过别人几次就是钟情了吗?殿帅,我没那么自作多情。”“我不会将此事当真,你也不必当真,今日之事,你我就当没有发生过。”言罢,起身要走。裴云暎一把按住门,挡在她面前。他高大身影笼着她的影子,第一次强势地将她挽留在原地。眸色锐利咄咄逼人,似笑非笑地、不甘罢休地盯着她。他道:“怎么回事,你杀人时胆大包天。怎么我向你表明心迹,你反倒胆小起来。是不是因为……”“……你问心有愧,心中也有一点喜欢我?”陆曈一僵。裴云暎紧紧盯着她,那双漆黑的、明亮的眸子在灯火下灿烂耀眼,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个眼神。像在一个很冷的漆黑雨夜,有人点着一盏灯出现,他拉住你的手,替你披上干燥温暖的外袍,然后塞给你一杯温热蜜水。看似冷漠的人,却总能温暖更孤独的人。她喜欢这温暖,贪恋这温暖,却不能放纵自己靠近这温暖,要克制,要远离。即便她无法否认。指尖越嵌越深,她却抬起头,看着对方漠然开口:“我不喜欢你。”,!一句话,掷地有声。裴云暎一怔。他神色沉寂下来,盯着她道:“我不信。”陆曈默然。“我不是傻子,你用这种理由敷衍我,太蹩脚。”他欺身逼近,低头盯着她的眼睛,“有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分明很动心。”陆曈心头微动。他是天之骄子,家世相貌都好,在人群簇拥中长大,她从第一次见到裴云暎就已明白,礼貌与温和是对方礼仪与教养,他骨子里骄傲不肯低头,已屡屡为她破例。自己那些佯作的平静,骗不过这人。人总是无法违背自己的心。但她却无法容忍自己在这些诱人的“破例”中沉沦。就算她明明很清楚,自己是一个最怕亏欠人情的人,对所有人人情计较得清晰分明,但偏偏对他什么也没付出过。欺骗、针锋、心安理得享受对方某个瞬间的温暖,又把他毫不留情地推开。她本就是这样自私的人。自私,且冷漠。“裴大人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陆曈冷冷开口。“就因为裴大人年少有为、丰姿夺人,全天下人就该喜欢你?”“就因为你高贵英俊,家世不凡,所以人人都会爱你?”陆曈哂笑:“我不是太师府千金,裴大人别太高看了自己,也别太低看别人。”灯火静静燃烧,一阵冷风从窗外吹来,一丝拂到人脸上,带出一丝寒凉。年轻人面上笑意渐渐淡去,定定盯着她。“既然如此,当初金显荣背后长舌议论我娘时,你为何替我出气?”“只是寻常施针,殿帅不必想得太多。”“枢密院严胥语出威胁时,你又为何搬出律法出头?”“我怕殿帅连累于我。”“乞巧楼上兰夜斗巧,你我曾一同赢过一把梳篦。”陆曈:“那梳篦我已经扔了。”他神色颤动一下。“陆曈,”裴云暎逼近一步,不肯放过她般,慢慢地开口:“从头至尾,你真的坦坦荡荡,对我没有半点私心吗?”陆曈握紧拳。青年站在灯下,昏黄照亮他年轻而干净的脸,那双漆黑灿然的眼睛微光潋滟,幽如深潭。恍然间,她宛如瞧见落梅峰梅花开的粲然嫣红,乌云在草地痛苦打滚,芸娘捧着药碗从草屋出来,对她“嘘”了一声。“小十七。”妇人弯了弯眸,认真对她叮嘱:“一定要藏好自己喜欢的东西哦。否则,就会和它一样。”就会和它一样。眼眶有点热,但陆曈只是抬起头,平静看着眼前人,道:“没有。”没有。灯色似乎凝固一刻,雨夜的寒气终于在这一刻铺面而来,滴滴秋雨如泪,顺着屋檐低落成行。陆曈拿起伞,推开他出门,错身而过的瞬间,裴云暎试图拉住她,女子冰凉袖角从他手中滑过,如一缕难以抓住的清风,悄无声息溜过去了。他怔然一瞬,片刻后回过神来,几步追上,“我送你。”陆曈撑伞往前走:“不必。”“陆曈。”他道。陆曈止步,他没再上前。雨水从苍穹中不绝落下,那道绯色身影在黑夜里不复往日鲜亮灼然,变得黯然,变得狼狈。漫天细雨里,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咫尺之距,不可近前。须臾,他垂下眼帘:“我让人送你。”陆曈没再说什么。青枫很快驾马车过来,意识到二人气氛不同寻常,不敢说话,陆曈径自上了马车,落下车帘,没再回头看一眼。马车渐渐驶远了。四周全然暗下来。裴云暎回到了茶斋。饭菜已经凉了,空了的酒盅倾倒于桌上,提示着这个生辰过得实在糟糕。他在桌前坐了下来,默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一只青碧如翠的手镯。那只没来得及送出去的,裴云姝给他的手镯,愿他送给倾心之人。他低头看了很久。许久,裴云暎伸手,提过桌上酒壶。银酒壶入手冰凉,“欢伯”酒浆清亮如眼泪,入口瞬间,他微微一怔。是凉的。那温热的、柔和的,能在雨夜里暖人胸腹的清酒,不知何时,已经冰凉。……马车在西街医馆前停了下来。医馆门开了条缝,银筝提着灯在门口等她。陆曈进了里铺,马车又消失在雨幕里,银筝关上医馆大门,接过陆曈手中纸伞放在墙角,道:“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白日里,青枫的马车在门外等候时,陆曈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后来夜深了,银筝问过几次,陆曈让她告诉青枫今夜不会去丹枫台了。就在银筝也认为陆曈不会再离开医馆,今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时,陆曈忽又走出屋门。深夜里,她不顾麻烦,雇了辆马车,去往丹枫台。银筝想要跟着一道,被陆曈断然拒绝。拗不过她,银筝只好在医馆等。但未料到不到一个时辰,陆曈就会归来。,!手中握着的油灯照亮里铺,银筝觑着陆曈的脸:“姑娘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又握了握她的手,倏然一怔:“手也好凉,发生什么事了?”陆曈苍白着一张脸,掀开毡帘走进院子。“没什么,我只是累了。”“可是……”银筝不安望着她,跟在陆曈身后,陆曈进屋后将门掩上,窗户上即刻映出人影,伴随院中沥沥水声。“你回屋吧,我想先歇下了。”陆曈语气平静。银筝在陆曈屋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屋中灯火熄灭,再也听不到动静,屋中人像是已上榻休息后才叹息一声,端着灯离开了。陆曈坐在桌前。屋里一片漆黑,小院檐下挂着的灯笼在雨夜里只余一点微弱的光,她木然坐着,如同一尊人偶,明明今日出门她带了油纸伞,坐于马车中也不曾受到半丝风雨侵寒,但在这一刻,竟也觉出刺骨冷意。窗外雨声不绝,谁的声音似也沾雨夜寒气,在她耳边一遍遍回响。“从头至尾,你真的坦坦荡荡,对我没有半点私心吗?”坦荡吗?没有半点私心吗?从心底渐有一点钻心的痛楚传来,沉钝而缓慢,她以为这么久了,失去一切的她连同自己的心也一并失去,已不会再感觉出疼痛,却在这一刻明白。原来还是会痛的。也许那不是痛。是有什么珍贵的、:()灯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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