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程念缩进高领毛衣里哈气,街道上满溢着寒霜浓雾,行走在去学校的路途,三米之内分辨不出人形身影。
这个冬天好冷好冷,冷得她真的以为要下雪。
但按照实际地形地势和气候来讲,雪通常是下不到这盆地底下的。
特别是像电影里那种一走一步脚印的积雪。
在程念的印象中,只有零几年的雪灾。
从外公老家回来的前天,一夜之间突降大雪。
刚打开门,雪堆得与她腰并齐,马路上交通阻滞,喇叭声杂乱尖锐。
她只能靠外婆抱着,跟随交警指挥挪动。
那一年,还有大地震。
尚在读小学的她精力旺盛,中午从来不睡觉,喜欢跑进娱乐休息室滑塑料滑梯。
她坐在滑梯上突然感觉非常晃动,差点从滑道上摔下去,而不远处的钢琴更是嘎吱作响,窗外平地有人喊叫说什么地震了,她脑袋发懵鞋都快跑掉,闯进办公室去找老师。
没多久宣布停课停学,新闻联播里遇难者人数持续攀升,街头巷尾挨家挨户有家不住,抱着凉席从自家大门口转移到各个学校操场草坪、公园宽阔空地,连续度过几个日夜。
凉席挨着凉席,人群挨着人群。
再多的记忆她已不太清,但那年的悲鸣刻骨铭心。
今天早读,语文老师安排课代表组织默写《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默写完还要来抽查背诵。
好巧不巧,第二个就抽到了李星月。
老师站在讲台听,让她大点声听不见,程念停下笔,将写过的古诗文字帖随手放在桌角。
李星月手抠指尖,不时瞟几眼桌面,磕磕巴巴背诵完。
下了早自习,程念陪李星月去厕所,一路上听她抱怨太紧张太倒霉了,不时跟着附和几句。
回教室的路上遇到她表哥胡浪,李星月苦水倒得更厉害。
程念眼见胡浪从兜里掏了五十块钱递给李星月,示意她带着去买点奶茶买点糖,而他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
自从上次那事以后,胡浪不常来送奶茶了,每次遇到身边都跟着一群小弟,打招呼的方式也变成小弟吹口哨搓响指,他在中间啧声遏制,冲她笑眼迷迷。
神经。程念心道。
不过除此之外他没做其他出格的事,程念每次自认倒霉,忍忍忽视过去就算了。
而那之后存在感降为空气的张力伟新学期直接没来,听说是转学,也可能是打工,这在他们学校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恶心人的隐患自动去除,程念觉得教室里的空气都清新不少。
连带着读书写字刷题看书也更有干劲了。
学校依旧还是她精神的栖息地,心灵的庇护所。
中午回家吃饭。
奶奶照常在饭桌上讲述着街头巷尾、十里八乡的鸡毛蒜皮事。
内容越发五花八门,从东村的水厂干涸,到西街的电线断裂,还有巷口老头撒泼被送进警察局……
爷爷和程大少爷通常只会沉默,自顾自吃饭。程念平时听着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但对上奶奶激扬的神情,还是会挑感兴趣的内容适时捧哏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