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芜抬眸看了盛轼一眼,在她眼中,盛轼完全是倒过来的,她躺着,他坐着,偏偏他坐在她身前,大抵在他的眼中,她的容相也是完全反过来的罢。
两人的视线在凉薄的空气之中,对契上了,彼此同时感受到了一阵隐秘的颤栗,她双手支撑在雪地上,仰起身子,先是亲吻了他的下颔,再是亲吻了他的嘴唇。
盛轼掐住沈春芜的腰肢,将她揽在大氅之下,逐渐加深这个吻。
齿腔之间,皆是雪水的凛冽气息,苍凉,生猛,却甘甜。
许久之后,两人松开了彼此,盛轼粗粝的指腹,俨如一枝细腻的工笔,一寸一寸摩挲着沈春芜的眉眼。
历经大雪的洗濯,她的眸瞳晶莹漂亮。
他亲了亲她的眼尾,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样的时刻里,不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轻咳声。
两人俱是一惊,略显狼狈起身,循声望去,发现是楚帝。
楚帝身边有苏迩陪着,苏迩笑道:“圣上头疾犯了,出来散散心,能看到襄平王殿下和王妃,还真是巧。”
其实一点都不巧,在长江流域安营扎寨,位置就这么丁点大,走几步就能碰到熟人。
两人起身给楚帝见礼。
盛轼丝毫没觉得尴尬,率性揽着沈春芜的腰肢。
楚帝视线定格在沈春芜身上,静默了好一会儿,适才道:“四年前,是朕铸下大错,害你家破人亡,如今,朕还你公道。”
楚帝是在跟她道歉吗?
沈春芜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视线掠过楚帝的后肩,落在了不远处的营帐,燕皇后静伫于营帐前,正看着这一幕。
沈春芜恍然大悟。
想来楚帝跟她言歉,是受了燕皇后的“唆使”。
燕皇后当真是一个心思极其细腻的,女人最懂女人。
搁放在以往,沈春芜绝不会接受楚帝的道歉,这种血仇,岂能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轻易宽宥的?
当初,因帝王的一句错判,她的至亲,差不多都死绝了。
过去这一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只有她一人知道,那些晦暗黯然的时光,她打落牙齿和血吞,咬着牙,一步一步走过来。
沈春芜对帝王的寡情和薄情,本就不抱任何期待和指望。
因着他是盛轼的父亲,她不得不摆出尊重的姿态。
说到底,她这份尊重的底色,是滔天的恨。
但在如今的光景之中,她忽然释然了。
夜里的雪,显得很料峭,沈春芜没有说话,望见天空是一片绛蓝色,远处传了一阵滔滔的长江水声,空气里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近处的一围杉树,光秃秃的枝头上,挂着连绵的碎雪,雪被底下的篝火,炙烤得融化变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