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吃饭,也不拘着男女,一群人围着毛刺刺的水曲柳木桌,男的挨着男的,女的挤着女的,一顿饭倒是吃得热火朝天。
贾烛匠有心帮盛大人套话,几个男人喝完酒,耳酣面热,就聊到了龙涎蜡下毒一事。
“老朽还是不敢相信,这龙涎蜡生产时,历年都有官兵在边上监督,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毒药下到蜡烛里?”
刘婶子的儿子,刘根苗接口道,“这谁知道呢,看锦衣卫来了怎么查,听说他们最擅长查案了。”
贾烛匠捻须长叹道,“你不知道锦衣卫的狠辣,老朽实在是为大家捏把汗啊!”
“还能咋样?不行整个庄子都陪那些公侯们殉葬!”
刘根苗将手一把拍在桌子上,棠梨看到露出的一角,绯红的一片疙瘩,像是蚊虫叮咬,又像是过敏了一样。
贾烛匠也注意到他的手,讶异道,“我方才看你爹的手背上,都是红疙瘩,怎么你的胳膊上,比你爹还严重啊?”
棠梨端着饭碗,用余光也瞟到几人的慌张。
刘婶子解释道,“贾兄弟,你不知道,他们天天用夹棍给白蜡除水,一天天胳膊在废水里泡着,没一块好地方!”
五候蜡烛13
“那找医工看过吗?”
贾烛匠呷了口酒,关切的询问着。
“看过”,刘根苗扒拉着饭,大口咀嚼完,有些愤恨不平道,“本来忙着没空看,结果五天前,郭县令调查虫白蜡下毒一事,当日所有在蜡坊做工的人,全部被拘禁了起来,我和我爹也被关起来了,说是要等到京城的锦衣卫来了,再严刑审讯我们。”
盛从周心道,从京城发现龙涎蜡有毒,到如今锦衣卫到达益州,整整十一日时间,路上就用了将近七日。而五日前,眉山县令郭睦,就知道了此事,可见盛京城中,有人连夜快马加鞭,给郭睦通风报信。
盛从周也不意外,毕竟郭睦本就是李骢的门生,去岁冬天,因西北边军粮草贪墨一案,圣上处理了一批涉事之人。郭睦背靠李党,自然也受到牵连,被贬职到了益州。
他在朝中有人,又野心勃勃,不甘久居此地,求功心切,才会拿着虫白蜡做文章,想要讨好圣上,尽快回京。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中,李家是否参与其中。
盛从周拈起杯子,轻抿了一口酒,听刘根苗接着讲道:
“可因着我和我爹,是在外间用夹棍夹蜡除水的人,并没有下毒的机会,况且蜡坊里人手不够,又有族老替我们求情,那郭县令便放了我们。只是不许我们俩,再进内坊工作,如今只能在坊外清理残渣”
他叹了口气,似乎很不满活计被夺走,却也无可奈何。
“那郭县令倒是问过胳膊上的疙瘩,还让陈医工检查过,医工说这是湿疮之症,开了几副药,有一搭没一搭吃着,除了有些痒热不耐,也没有其他问题。”
刘根苗的父亲刘福,是个老实巴交,沉默寡言的男人,只一个劲喝酒,满脸通红,面上泛起薄薄醉意,眼神却渐渐冷却起来,眯着云里雾里的塌眼皮,专注听儿子讲话,并不发表任何看法,恍若置身事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