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的亮了,贫民窟正在苏醒。
说话声,吵闹声,物品掉落声,楼下楼上传来的开门关门声隔着楼板传来,更显得屋内寂静无声。
男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起了床。
“九点钟再来接我。”他先按了一个电话,声音还是有点哑。电话挂断了,他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又看了看四周。
这么小的房间,这么小的床。连月连着两晚趴在他身上睡——她又总是半夜起床,其实他并没有睡得很好。
可是她的身体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接近,他不想推开她。
这其实也不是他豪门巨子生涯中最糟糕的住宿环境。
在他朦朦胧胧的记忆里,二十多年前他还去过内陆的某个小镇——是母亲的老家。
那时母亲和娘家关系尚属亲密,她还有些亲戚在农村,他被带去了那里,四周都是田野——他并不觉得好玩。
他吃了很多古怪的食物,晚上又被安排睡在一个“主人家已经竭尽全力提供但对于他来说仍属于简陋”的床上。
他还记得房间里的那个灯啊,还只是一个孤零零的灯泡,在没有装饰的房间中间晃荡,散发着黄色的光芒。
他那时并没有觉得好玩,可母亲的怀抱又是那么的温暖——那是他记忆里极少和母亲同眠的时刻。
以至于成年之后也一直无法忘怀。
可是条件是真的差。
连月昨晚趴在他身上睡了,现在他的胸口似乎都还有温暖的湿意。
男人起了床,没有管凌乱的床铺,而是带着这股湿意,沉着脸去洗手间洗漱了。
他又提起了昨天的外套摸了摸口袋,那个装着红绳的塑料封口袋还静静的躺在里面,红绳上虬结的纹路滑过了指尖,胸膛上的湿意顿时滚烫了起来。
他抿了抿嘴。
红绳还在这里。
可是他还是不想带。
只是想放在口袋里罢了。
出来去往阳台的路上他经过客厅,又瞄了一眼主卧的床铺。里面大小两个襁褓——没有停顿,他面无表情的径直去了露台,又点燃了烟。
已经晴了。
对面的别墅区上空还飘着一层薄薄的雾,飞檐树木的影子在雾里卓卓。
刺激的烟气混着清晨的冷冽空气进入了肺泡,男人咳嗽了起来。
想起了什么,他又摁灭了烟头,径直去了主卧——这甚至并不需要什么勇气。
靠门的这边,是他自己的傻儿子。
举着手,小肚子起起伏伏,嘴角还流着口水,还有那一成不变的傻笑——看起来并没有思念父亲的模样。
男人低头看着儿子。
儿子闭着眼睛,虽然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可是剑眉挺鼻微微成型,已经是季家男人的模样。
微微抬起眼,他看向了另外一边。
那边的小襁褓遮住了大半,只能看见一点点的脸——面色不动,他抬步绕了过去,站在了床前。
这是他一周多来,再一次认真的看这张小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