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东联邦的城市,入眼的都是一片荒凉,小飞行器像一片孤舟,飘荡在天空,飘过了漫野的丘陵起伏,诺里通过舷窗,看到风景的卷轴从眼前飞过,心里乱糟糟的情绪也平静多了。
她操纵着飞行器下落,停在一处小高地上。几个人依次从舱室出来,千佐多零看见斐尔卓从前方经过,忍不住问:“为什么?你究竟在想什么?”
“她会想逃走很正常,”斐尔卓站住脚,转过身,“因为如果她想留下负责任,这份责任太重了。人性的部分本能地想要逃跑,这太正常了。”
千佐多零不同意他的观点,“诺里不是你说的那样,她不会被平凡的人性绊住脚,之前为了她那个没用的朋友白萌,她甚至愿意冒天大的危险,扮成平权军,曝光十勋团的机甲图纸。她怎么会觉得责任太重,想要逃跑呢?”
婓尔卓不太想跟他讨论有关诺里的问题,随口敷衍他,“人是会变的,你不知道吧,生化人,刚来帝都的诺里会那么干;但是经过了十所圣杰的事情,她变了,她没有那么冲动了。”
千佐多零看着他,坚定地说:“她没变,我能感觉到她的心境,她有点累了,还有点害怕,但是她没变。”
诺里转了一圈,发现那两个人还站在原处,只好转回来说:“你们在干嘛?先用眼神交战,然后准备开打吗?”
“你没变是不是?你告诉他,你没变。”
诺里莫名其妙地看着千佐多零,“你在说啥呢?”
他往前走了一步,但是在诺里的视角当中,他只是徒劳地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眼前的画面变慢了,随即,她还听到一阵细微的尖尖的高音,就像那天在临时驻地的野外听到的那样,让她难以自持地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她自动迈开脚,向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转过一块岩石,看见开阔的山地上分布着一些枯黄的苔藓。眼前迷幻的形状和颜色,正在蠕动一样地扭曲着,所有的东西都在动,但是仔细去看,一切又安静下来。
左手边的一块巨大的石块,缓慢地站立起来了,诺里转过头,看着这个神奇的片刻。那好像一只生物,状似人形,但是两边并不对称,左半边身体塌陷下来了,肩膀的位置和脖颈粘连在一起,显得上半部分特别粗大。
它把自己从地里拔出来,朝着诺里那边走动了两步,伸出粗粝的巨大手掌,跟一整块岩石一样,轻轻碰触了一下她的头顶。从碰触的地方开始,尖利的盲音更响了,完全搅乱了她的思想和逻辑,让诺里原本就跟浆糊一样的大脑更加混沌了。她缓慢地翻搅了一下眼睛,感觉沉重的眼皮用了好几秒钟,才完成了一次眨动。红色的碎片侵入了这个画面,把青黄色的野地变成了斑驳的猩红色。菌丝蔓延,伸展出丝丝缕缕的铁锈色的触手,慢慢地包裹了她。又湿又黏的丝缕状组织,把她的皮肤表面染湿了。
在诺里的记忆和视线里,感觉这个过程很漫长,起码有5分钟了,但其实只是个十来秒的片段,她刚刚被那个岩石里出现的怪物碰触了一下,婓尔卓已经冲到了眼前,一脚踢穿了岩石表层,后面赶上来的千佐多零抓住了岩鬼,把它从地上薅起来,提膝一磕折断了它,甩手丢在一边。
诺里感觉头痛,盲音好像在刺穿她的脑壳,刺痛非常强烈。她抱着脑壳蹲下,任由婓尔卓把她身体周围的菌丝扯掉。
“别慌……”诺里回到现实里,先安抚了一下两个小伙伴,“我住了几天,差不多知道这些东西了。地上的叫血瘢地衣,千佐多零掰断的那个东西叫……岩鬼,对,是叫岩鬼。”她有点站不住了,踉跄着调整自己的平衡,避免躺在地上。
“还有那边正在钻出来的……是一种叫铁脊飞龙的寄生虫,它喜欢钻进生物里面,缓慢地污染思想,让寄主狂暴发疯。”
婓尔卓飞快地扫了一眼,那条瘦长的蜈蚣似的爬虫,“那还等什么?快跑啊!”
诺里抬起手腕,用视讯器记录了一下坐标,“是的没错,我们要快点跑了,等我先标记个点,好回去上报……”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千佐多零夹起来,被携带着狂奔而出。
三个人跑得飞快,刹那间已经冲回了飞行器上。诺里还在头昏眼花,婓尔卓把她安置在后座,自己坐进驾驶位,一拉摇杆,飞行器跟喝醉了一样,跌跌撞撞地起飞了。
诺里被颠簸得往后仰,四脚朝天的样子跟前面的婓尔卓吼叫:“他们东联邦的飞行器跟我们的不一样,不是摇杆控方向,是按键!”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婓尔卓急忙去敲击驾驶台上的按键。
“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呀。”
“小窗口里的是坐标地图吗?”忽然接手陌生的驾驶窗口,婓尔卓一头雾水。
诺里扭着身体,绕过他往驾驶台看了一眼,“不是,那个是我刚才上传的坐标……”
话未说完,飞行器猛一坠,往下方虚空里跌落,被无数菌丝一样的触手黏住,拖进了猩红色的网里。就像一颗巨大的红色造血干细胞,吞噬了一颗小小的凋亡细胞。
诺里中的神经毒素还没有消除,之后的过程又在她的眼前缓慢扭曲起来,她努力隔着虚无的一层隔膜,看见洋洋洒洒漫天都是的红色碎屑,把自己完全包裹起来,好像掉进了一只落满椰蓉的松饼里。千佐多零和婓尔卓努力地把她扒出来,他们两张相似的面孔在她的视角里重叠,让她恍惚到难以分清,就像是一个长着四手四脚的人形生物,正在扒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