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满是金色发丝的颅顶,“没关系,诺里,不需要受别人的喜欢,按照你喜欢的样子来就行。”
“下一站去哪?”
“蓝丝绒夫人的空中花园。”
诺里一呆,“什么东西?”
“你不是很喜欢吗?”他猜想着询问,“我看见你经常看这个频道的直播,所以预约了一次参观。”
蓝丝绒夫人是个定居在帝都的瑞亚人,也是个植物学家,她厌恶了战火连天的芮迪亚,选择到蓝星来定居。她拥有一个大型植物园,但不对外开放,只在联邦网络上开设了一个直播频道。
诺里忍不住又陷入了回忆,“我喜欢看她的频道,其实只是……以前,在我还小的时候,妙澜梵女士和东莱刚定居东区没几年,那时候他们选择的地区还挺适宜居住,气候温和,感染潮没侵袭到那里,平原上生长着植物,一切都生机勃勃的。他们一看到那个地方,就决定留下了,那里比帝都美好多了。妙澜梵女士在小花园里种了很多的醡浆草和紫堇菜,放眼之处美轮美奂。那时候日子也很好,东莱先生对我很和善,几乎算是个合格的继父了。不过后来,一切都变了,植物枯萎,平原变成了死地,生活可怕了起来,东莱也变了……”
婓尔卓没有打断她,让她慢慢地诉说自己的过去,虽然诺里总是想要摆脱过去,恨不得把自己的经历切割成两半,扔掉过去的那半,但是她不能不承认,那些痛苦的过去造就了今天的这个诺里。
“回忆也是可以创造的,”婓尔卓温和地说,“我们也可以一起创造像今天这种,有趣又值得回忆的一段经历。”
诺里不像他那么积极,她迷茫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但是创造东西需要花费很多,毁掉却只在一瞬间。你知道我对那段日子最深刻的记忆是什么吗?是一天早上,感染侵蚀到了东区边缘,我到小花园拔草的时候,带出了一段缠满了变异蚯蚓和蠕虫的草茎。那个瞬间,我真的吓傻了,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后来还是妙澜梵女士冲过来,拍掉了我手里的东西。你看,过去几年的美好的日子,却不及一个毁灭性的瞬间来的深刻,就这叫现实。”
婓尔卓还是什么没说,静静地看着她。
诺里却深陷在回去的回忆里,像是迷失在了一个记忆迷宫,找不到出口。“妙澜梵女士对我已经不错了,但是我就是没法喊她妈妈,我就是叫不出口。因为我的眼前总是浮现,东莱把我捆在镭射激光柱上时,她躲在边上,不敢上来,只敢用害怕又怜悯的眼光看着我。那个时候我想,她其实没做好准备当一个妈妈,也不应该获准许可当一个妈妈,她的内心里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呢。然后我就被一股突发的暴力愤怒冲击得失去了人性,那时候我好想杀了对面的东莱,我觉得我以后一定会变得比他强,比他强得多!”
婓尔卓适时地安慰她,想让她摆脱这段痛苦的记忆,不过这次,诺里凭借自己出离了情绪的困境,“不过现在,我已经做到了,我比他要强大了,如果他站在我面前,我动动手指,他的脑袋就会飞出去,但是我也不记恨他,我只可怜他,因为他只是个被排挤、被淘汰的底层研究员,一辈子都泥足深陷在一段浑浊又离奇的感情孽债里。”
婓尔卓停下小飞艇,舱外就是巨型的玻璃温室,他扭过头问:“这么解剖东莱,把他的所有巨细靡遗地展现出来,你感觉好一些了吗?”
“没有,”感觉他现在蛮真诚地,诺里也就实话实说了,“发现我也只不过是个感性的动物,被神经元支配,不停地比较计算得失,显得那么凡俗,我很失望。”
他却笑了,把脸靠过来,近到几乎碰到她的额头,“你不凡俗,诺里,唯独这一条你说错了。”
蓝丝绒夫人是亲自来迎接他们的,她就站在温室的入口处,穿着件柔软的蓝色长裙,瑞亚族的女性不需要佩戴呼吸器,她除了皮肤是深蓝色外,轮廓及身形都跟蓝星人挺像的,周围还漂浮着淡淡的香氛。
诺里刚把语言转换器戴上,蓝丝绒夫人就温柔地阻止了她,“我能听懂蓝星语言,亲爱的,我也能说简单的蓝星话。”
诺里颇为意外,“您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讲蓝星语言的芮迪亚人。”
“蓝星话比瑞亚族语言简单,不过瑞亚人,尤其是芮迪亚的老爷们不屑学习蓝星语言罢了。”蓝丝绒夫人淡淡地解释,她看起来一点也不亲近芮迪亚的同胞,还有淡淡的排斥。
空中花园,并不是完全悬空的玻璃温室,而是个二层阁楼建筑,中空设备在一层,二层维持着永久的温度和湿度,绿意盎然,色彩纷呈。各种形状的叶片和花朵占据着各个展示区。蓝丝绒夫人亲自作为导游,为他们解说这些星盟植物。
诺里打了个喷嚏,蓝丝绒夫人停下解说,关切地看着她,“你是易过敏体质吗?过来这边,我给你一些喷雾。”
诺里独自跟她去了一层的某间房间,诺里走在前方,走道比较狭窄,和上层宽敞明亮的空间对比明显,越走,她越感觉到某种怪异,终于,眼前的门一打开,她看见了金发的金莱坐在桌子后面,制服服帖,双手交叠拄在下颌,柔顺的发丝垂在脸庞。
身后的门关上了,诺里回身看了一眼,无言地坐进了他对面的座位。
金莱刚要开口,诺里就不客气地打断他,“是不是有关夏味的事?”
他闭上嘴,点了点头,“我一直想要跟你聊一聊,以家主对家主的身份,也以朋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