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这样的人,喜欢把和另一半的事情说出来当笑话,显得自己很平易近人,禁得住亲密的调侃。大家当然捧场地哄堂大笑,乔安刚刚入职,很在意自己是不是合群,看到别人笑,便很从众地跟着笑。有人问那个男律师:“你女朋友做什么工作的,是不是也是律师?要不然怎么尽调得那么彻底,尽调之后还知道验证?听上去就很专业啊。”
同事们又是一阵大笑。
男同事叹着气,答道:“她呀,毕业以后从来没有工作过。如果要是律师,回到家哪还有心情问那么多问题,巴不得早点洗洗睡了。有些问题就是闲出来的。”
这个时候,倒是也有人会反驳,说道:“你说得倒是轻巧。你整天整夜地不在家,一出差就是半个月,人家有点不安全感也很正常。这不是说明她很在意你吗?而且人家问的也不是多难答的问题,就算是尽调也算是常规问题了。你好好回答一下,时不时给她个brgdown即把尽调结论更新到最新日期,是在交易中很常见的说法。,有那么难吗?”
那位男同事也是个能言善辩的,立刻道:“你说得简单。这个问题听起来是常规问题,但是如果诚实回答,到处都是坑。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怎么定义爱呢?你能保证你的定义,和她的定义——不说是一模一样,至少是可以比较的吗?”
“哈,就是你的一个感受,何必这么咬文嚼字!”有人说。
“这不是我咬文嚼字。比如说,你说爱就是我的一个感受,那万一她的理解就是一辈子要有承诺呢?你都不知道自己回答的是什么,怎么能瞎回答!再说,世界上那么多夫妻,有多少可以肯定地说自己是爱对方的?这种问题,根本就禁不起细问。有的时候生活就是这样,凡事少想、少问,稀里马虎也就过去了。如果要是寻根问底,那问到底,就是没意思。你想要的,如果还需要问,那永远都问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场景让乔安记了很久。她知道如果寻根问底,就必须承受答案可能不尽人意的后果,也知道很多时候寻根问底是某种意义的引火烧身。
不该问的问题最好别问。该问的问题,也最好在实践中自己寻找答案。如果找不到,那就是没有。
她坐在办公桌前,连上了zoo会议。这是雪绒花项目第一次管理层尽调,故而大部分人都开了摄像头。她在zoo的界面上看到了视频接入的戴文,他显然也是坐在办公室里,一身黑色正装,系着黑色的领带,没什么表情,显得很是端正严肃,在屏幕上像是一块界限鲜明的磁铁,冷冰冰的,边缘硬得硌手。
然而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打开手机,点进和戴文的对话框,但是犹豫了很久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退出对话框,点了左伊。
乔安:你最近怎么样?
左伊回复很快。
左伊:还行,就是不够忙。
乔安:不够忙?你不是前一段说d市场恢复了吗
左伊:破冰了,但是和去年的项目数根本不是一个体量
左伊:不过我也不是很愁,估计要等疫情过了,这些地产公司才会开始好好建房子,然后发债。这是一个周期。
乔安有些无语。不过她也不是真的关心d市场,随便问候一下,也只是开场白。
乔安:和你说一件事,但是你要先保证,不要jud我,别对我说重话
左伊:完了,你肯定和戴文睡了
左伊:哎,我说你什么好。你还不让我说重话
左伊:我也没什么重话,我简直无话可说!
乔安:没有!你想什么呢!
左伊:那是什么?你辞职了?
左伊的思维实在太过跳跃。乔安心里一阵无语。她三言两语,略过细节,直奔重点,把和戴文这段时间的种种事件告诉了左伊。
对此,左伊立刻做出评判:戴文,远不如路易。
乔安:我并没有谈路易的事。路易在考虑之外。
左伊:就事论事,如果你偏要和同事谈恋爱,我建议你和路易谈
乔安:那不行,路易以后是我顶头上司,我和他有利益冲突。如果要谈恋爱,我们俩有一个人就要辞职。
左伊:那你就辞了吧,你们那破工作,不值得你留恋。路易赚那么多钱,养活你不成问题。而且你也很好养活。
乔安感到一阵无语。左伊的判断,总是一针见血,但是总不是那么回事。她只好推脱道:管理层会议开始了,我先不和你说了…
因为疫情,很多会议都改成了线上线下同时进行。线下会议位于公司北京的总部大楼,有工作人员开了摄像头,给线上拨入的人一个身临其境的参会体验。乔安看着摄像头里从模糊到清晰的画面,可以看到一排的公司领导——因为公司是教育机构,领导都是老师出身,和她平时常见的地产公司土豪有很大的气质差异。
虽然管理层尽调表面上一排祥和,但是乔安知道这个项目启动之前在中介委任阶段就已经是血雨腥风。几家外资行争做保荐人,争得头破血流,最后的领头保荐人是最aggressive的一家外资行,麦凯雷。律师委任也是同样激烈。尹荷带着天然的资源和经验拿到了发行人律师,保荐人律师迟迟定不下来。最终确定的,还是尹荷最不想见到的老熟人,来自x&x律所的威廉程。为了表现对这个项目的重视,威廉程不仅亲临现场,而且还亲自读管理层尽调问卷——在一般项目上,读问卷的一般都是初级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