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最后的力气躲开了萧亦衍的手,紧接着便人事不知了。
此后数日,许迦叶就没有全然清醒的时候,昏昏沉沉间不知被灌了多少苦得要命汤药下去,每次恍惚间睁开眼,都能看见萧亦衍睁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望着她。
她张口欲骂,可很快又没了神志,朦胧间能听到萧亦衍沙哑着嗓音求她快些醒来,这样便能吃得下不那么苦的丸药了。
也许是那一句辱骂积攒了太久,不吐不快,许迦叶明明已不想再见萧亦衍哪怕一眼,可彻底清醒过来时,还是下意识地寻找他的身影。
守在榻边的宫人见许迦叶醒了,忙递给她一杯温水,又唤太医来为她诊脉,低声对她道:“陛下守了几天几夜,一刻钟前骤有要务,这才回宫,若陛下知道殿下醒了,想必也能放心了。”
许迦叶打量她几眼:“你是宫里的人?”
宫人恭敬地回道:“是,陛下说您府中的人未必尽心,命我们来伺候您。陛下还说人太多了会打扰您休息,因而其余人皆在外间候着。”
许迦叶无力地阖上眼,瞧瞧这话说的,什么叫“府中的人未必尽心”,他是摆明车马要围困她了。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董太医疾步而来,入内行礼,又放缓了步子,轻手轻脚地上前为许迦叶诊脉。
许迦叶没有推拒,也没有询问自己的病情如何,只轻声道了一句:“脉诊过了,你们对他也有了交代,去把府中的饮冰唤过来,我要见她。”
宫人与董太医面面相觑,他们做不了这个主啊,依陛下的意思,是要隔绝殿下与一切闲杂人等,不让任何人打扰她养病。
恰在此时,萧亦衍的贴身内侍蒋辉快步走了进来,见气氛凝滞,许迦叶脸色也不大好,恭声对许迦叶道:“已有人去向陛下禀报您醒来的消息了,您好生歇着,陛下定会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许迦叶没想到萧亦衍将蒋辉留下了,听了他的话只当没听见,咳嗽了两声,勉强平复呼吸,这才道:
“如今我连见府中的丫鬟都不能自专了吗?干脆把我锁拿到狱里去,省得为了看管我,还要耗这样大的人力物力。禁军、黑冰台,一个都没少,是也不是?”
蒋辉欲哭无泪,陛下走得也太不是时候了,这是他一个小小的内侍能应付得了的场面吗?
他斟酌片刻,小心翼翼地回道:“殿下,您误会陛下了,他也是忧心您的身体。您要见府中的哪一个丫鬟,我这就去把她给您寻来。”
若连个小丫鬟都不让殿下见,她一气之下把他给手刃了,陛下回来以后说不定还要怪他把殿下累着了,鞭他的尸,那他可真是比窦娥还冤。
许迦叶见蒋辉默认了禁军与黑冰台的存在,本就寒凉至极的一颗心霎时间如坠冰窟,说了“饮冰”二字,便阖眼不说话了。
待饮冰被召至榻边,许迦叶挥退众人,缓了口气,以极轻的声音道:“京城不能待了,当初筹谋好的出京线路如今还有几条能用?”
饮冰回道:“两条,但这两条路都是您身体全盛之事才能走得通的。”
许迦叶虽有心思索脱身之法,奈何神志一片昏沉,浑浑噩噩间只略铺谋定计,便头昏脑胀,冷汗涔涔。
她忍着晕眩沉吟半晌,道:“书房中的《平蛮策》中夹着一张方子,你把其中的并头莲换成陨星草,赶制几瓶丸药出来给我,速度要快。”
这是张太医的废方,若勉强能用,她便不必做困兽之斗了。
无论是先离开京师以图来日还是立刻真刀真枪地和萧亦衍干上一场,总好过脑子身子没一样指望得上,躺在床上任人摆布。
饮冰恭敬领命而去。
只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许迦叶便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冷汗浸湿了衣衫,她深吸几口气,竭力维持清醒。
她昏迷的时候只能吃些流食,如今虽半分食欲都没有,但为了恢复精力,并未拒绝蒋辉传菜。
菜被摆至榻中央支起的小几上,许迦叶没有力气起身,被人扶起来也坐不稳,拿筷子时手抖得厉害。
两个宫人一个搀扶着她,另一个将饭菜喂到她嘴边。
许迦叶艰难地吞咽着,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吃下去一小碟菜和半碗米饭。
时近傍晚,萧亦衍依旧不见踪影,许迦叶起初松了口气,渐渐地,心中却升腾起不祥预感。
她抬眸望向一旁的蒋辉:“宫中到底有何要务?他临走时,我半梦半醒,隐隐约约听到他提到太后。”
其实她并未听到,不过是在试探。
蒋辉闻言险些没背过气去,陛下命他们务必把嘴闭紧,将太后病重垂危一事死死瞒住,否则拿他们试问,他自己倒是仗着殿下昏迷什么都敢往外说,如今让他怎么敷衍过去。
他嗫嚅半晌,垂下头低声道:“太后身体无碍,陛下不过是例行探望。”
许迦叶定定地打量了蒋辉一阵子,见他神情游移,只觉身上的力气仿佛转瞬间被抽空了,哪里还能吃得下饭。
她阖眸道:“好了,你们出去吧,我倦了,想歇一会儿。待会儿若是饮冰来了,直接放她进来。”
宫人们伺候着许迦叶漱了口,跟在蒋辉身后鱼贯而出。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在许迦叶快要支持不住昏睡过去时,饮冰缓步入内,点燃了灯烛,将一个瓷瓶呈给许迦叶,恭声道:“将军,时间仓促,药效未必上佳。”
许迦叶接过后打开瓷瓶,取出一颗嗅闻了一下,当机立断吞入腹中:“无妨,药效不够那就多吃几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