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领到一张授田纸,他把那张薄纸和银盾小心地放在一起。
矮子想要地,想要得疯,可是他还没真正领到土地。
三百亩只存在于描述中,矮子没有立过界碑、划过沟垄,没有播种过,没有收获过。
也没有人指着一块地,实实在在地告诉他“这里就是你的地,不属于其他任何人,就是你的。”
“万一是在骗你?”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拼命说服矮子:“谁知道会不会真给你地?哪有老爷会好心?躲着,就在这里躲着!等仗打完再出去!”
另一个声音则不停念叨着:“三百亩,那可是三百亩!拼了啊!”
突然,矮子后背火辣辣的疼。
他回头,百夫长塔马斯怒不可遏的脸出现在他眼里。
手握葡萄藤鞭子的塔马斯狠狠抽打趴在地上的矮小士兵,咆哮如雷:“孬种!废物!冲啊!用你的猪眼睛看看!咱们要赢了!冲上去就赢了!冲上去就是白拣三百亩!白给你三百亩你都不要!”
矮子被打得惨叫不止,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小团,不住地求饶。
百夫长塔马斯一下一下狠抽,藤鞭都承受不住,“嘎吱”一声断成两截。
塔马斯的胳膊也在颤抖,他把剩下的半根藤鞭砸向矮小士兵,伸手就要拔刀:“给你三百亩你不要!好!操你妈!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矮子手指抠着泥土,挣扎着爬起身。
疼痛、羞耻、贪婪、恐惧、仇恨……他的脑子快要被搅成一锅烂粥。
“啊!!!”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嚎叫从矮子胸膛传出,这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双眼血红、赤手空拳冲出森林:“魔鬼!死!三百亩!”
其余怯战者或是被矮子的狂热所感染、或是害怕军法、或是念叨着三百亩、或是都有,纷纷喘着粗气站起来。
“前面都是魔鬼!来抢你们土地的魔鬼!杀!杀魔鬼不算杀人!”塔马斯提着军刀厉声咆哮:“谁他妈不上,老子在这就弄死你!”
“杀!”人人面目狰狞,呐喊着冲向魔鬼所在之处。
……
堂·胡安从不害怕打仗,相反,打仗能让他亢奋到成瘾。
但是此战,他第一次感到焦虑。
敌人的布置很有章法,营盘以双层木栅环绕,步哨更是早早就撒出去。
为了隐藏行迹,胡安不得不将出击阵地设立在一里地之外。
但他还是撞上了敌人的哨兵,万幸对方的哨兵也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示警就被击杀。
过一里地的冲锋距离,不说跑到地方士兵还剩多少力气,仅是在森林跑一里而不偏离方向就没几个人能做到。
所以堂·胡安在豪赌,天平的一边是鲁莽突袭的种种劣势,天平的另一边是敌军士兵脆弱的战斗意志以及莫里茨·凡·纳苏。
原定计划是等待敌军分兵,再于锤堡和热沃丹之间的野地打一场伏击战。
但是敌军指挥官异乎寻常的谨慎,打起仗来一板一眼。
这令堂·胡安吃不准对方是否还会分兵。
通过观察敌军对锤堡的几次失败进攻,堂·胡安中尉断定敌军士气低下、缺乏战斗意志。
于是他决定采用更危险的作战计划——不管敌人是否分兵,就在锤堡前方歼灭他们!
成功拦截盖萨上校的信使更是给他一个天赐良机。
堂·胡安没有提议“借机斩”,或许是他没想到,或许是他不愿意。
但莫里茨中校自己提出了这凶险的计划。
莫里茨以中校之尊,自愿冒生命危险去刺杀敌军指挥官,让所有人倍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