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应龙点点头,“国朝驿传分驿站、急递和转运三部分。以驿站为骨架,急递和转运为血肉。
国朝初年,驿站以驿符为凭,不几年驿制崩坏,公差官吏肆意使用驿站车马、驿夫,无视国律限定。
非奉公差的官员,狐假虎威,也随意使用驿站,到驿站随意吃喝,还敲诈旅费。
驿站开支急剧增加。
嘉靖年整饬驿制,改驿符为勘合,注明使用驿站人员的姓名、职务、所去之处、往返日期、车马数量等。
不想才几年,兵部、巡、按滥勘合,姓名等一干内容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写。
勘合不仅可以官员任意使用,还以礼物赠与他人,一些官员借机利用勘合牟利。
到了嘉靖末年,驿制确实到了该改的地步。”
潘应龙起身给苏峰倒酒,也给自己满上。
苏峰食指叩响,津津有味的听着。
能臣就是这样,肚子里装的全是国事政务,信手拈来。
潘应龙举起酒杯,与苏峰饮了半杯,吃了两口菜,继续往下说。
“嘉靖四十五年,张相上过一份奏章,内有他任山东巡抚时,勘查到的济南府大驿谭城马驿的开销用度账目。
谭城驿内有旱夫六十人,需银子四百三十二两;厨子六名,工钱为四十两二钱;号衣,即驿站吏员的统一服装,为三两六钱。
配有四十五匹马,每匹马草料需耗三十两银子,则总计一千三百五十两;还有供应银二百四十余两。谭城驿合计一年要耗费银两千零六十五两。
这些费用谁来承担?济南府的百姓们分摊。
济南府有多少个驿站?
除了谭城马驿,还有齐河县的晏城马驿,禹城县的刘普马驿,长河县的东北置马驿和崮山马驿,肥城县的五宁马驿,章丘县的龙山镇马驿、章丘马驿、青阳店马驿,邹平县的安宁村马驿,长山县的白山马驿,齐东县的赵奉马驿。
合计十二个马驿,其它十一家驿站都比谭城驿小,但每年耗费也不小,估算平均在一千五百两银子,济南府一年驿站开支为一万八千五百六十五两。”
潘应龙嘴里说着,右手食指沾着茶杯的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算出和数来。
苏峰看着潘应龙不断划动的手指头,目怔口呆,
此子恐怖如斯!
这么多名字,这么多数字,他都记在脑子里,然后随口一说就念了出来。
难怪他有宰相之姿,相比之下我这个镇抚使还真是撞大运撞来的。
人跟人真是没法比。
“这么多银子朝廷是不会出的,最后还是要落到济南府百姓们的头上。
张相叫兵部做了一个统计,隆庆三年,我朝所有驿站耗银钱二百七十三万余两。其中包括驿站修葺维护、日常开支、车马购置饲养、驿夫报酬。
这笔帐,都一年了还挂在兵部账上。当前只有三分之一的中枢和地方衙门跟户部核对账目,认可他们官吏公差在驿站所耗费的钱粮。
还有三分之二在来回地扯皮,扯得好脾气的谭公都了火,拍着桌子说再不核对好,就直接从各衙门在户部的账户上扣了。”
苏峰笑了,“这些衙门推诿扯皮都习惯了,遇到什么事,先丢到一边三四个月,等上面三催五催,这才拿起来,然后衙门各科之间来回地转一圈,又是三四个月过去。
这帮孙子,我太熟悉了,都是这么做事的。”
潘应龙也笑了,“百成兄说的没错。尤其是地方衙门,如此做事已经上百年了,积弊难改,朝廷三令五申是不行。
只能一省一省的想办法,现在风气纠正得比较好的是江苏、山西、陕西、辽宁、两广、湖广、浙江和直隶。”
苏峰乐了,“那是必须的啊,不看看坐镇这些地方都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