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文照也知道鼓励官员相互举报的风气不可长久,但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法,凉州这个地方实在太特殊了,特殊就特殊在它以一州之地集齐了全大宁十三州的缺点。
如果她能将凉州所有的毛病整治完毕,是不是能说明,她同样也有执掌全国的能力呢?
有时夜间辗转反侧,文照也会思考这个问题。
但目前想这个终究还太早,摆在文照面前一个更迫切的问题是,如何尽快提高凉州各地郡兵、县兵们的战斗力。
随着如今官位渐高,事务繁多,文照已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好在伙伴们也都随着她一块儿成长起来。
于是文照找来了正在军中的文良和郑红棉,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们。
文照道:“阿良,你将各郡各县的兵将们分批召来天水参加训练,不要求他们人人都能如我部精锐般能征善战,但至少要达到汉军的中上水准,维护地方日常治安无虞,若有外敌入侵也能及时反应,抵挡一二。”
文良立即拱手应喏。
文照又看向郑红棉,“红棉,地方兵将们参加训练时,你要在旁观察,从中挑选出有潜力的、能力出众的,拎出来特别培训、重点培养。”
郑红棉也是一口应下。
此时文良却面露难色,他忍不住道:“只是大兄,若要将全州兵将训练一遍,这笔支出怕是不小,以如今州府的收支,能出得起这一笔费用吗?”
“现在州府是没钱,但很快就会有了。”文照抱着胳膊微微一笑,“我从洛京请来一位客人,他能助我一臂之力。”
三日后,这位“客人”到了天水郡州府门口,文刺史亲自出门相迎。
赵瑜从马车上跳下来,张开双臂嗷嗷大叫着扑向文照,“长明!我可太思念你了!”
文照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脑门,笑道:“仲瑶,久违了。”
文照走在前头亲自为赵瑜引路,赵瑜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啧啧叹道:“我素来只当凉州苦寒,没想到此地建筑倒也不失粗犷壮丽之美,与长明你也是颇为相称。”
文照:……这人是不是又在阴阳怪气?
文照呵呵一笑,“喜欢就住这儿,你在凉州还要待很长一段时间呢。”
文照巡视凉州全境可不止是为了察民情、抓贪污,趁此机会,她也基本将所有田地及商户实地走访了一遍。她发现凉州土地虽广袤,但因长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许多沃土久被搁置而荒芜下来。幸而水资源还算丰富,从祁连山发源的就有氐置水、冥水、羌谷水等数条大河,下游还有许多水面宽广的湖泊,甚至敦煌郡的效谷县内,还设有一渔泽障,盛产鱼类。
总之,凉州并非如关东人心中的刻板印象那般是片黄土漫天的贫瘠之地,相反,这里土地广袤、资源丰富,未来可期。
但是再好的资源没有人开发利用,就如同深埋地下的宝藏,无法发挥其应有的价值和作用。
而想要人口增长,鼓励本地居民生育和吸引外来人员流入,二者缺一不可。
鼓励生育的政策文照心中已有大致的计划,但等孩子呱呱落地到成长起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文照显然等不起。
那么摆在文照面前的首要问题就是——如何吸引外来人口流入凉州?
凉州长期以来处于大宁十三州鄙视链的底端,而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主要有二:一、凉州常年战乱,北戎与西羌轮流来犯,本地居民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二、凉州贫困,本地没有支柱产业,曾经因丝绸之路而兴盛一时的商业因为北戎的崛起而被迫中断,农业也因人口流失严重而得不到很好的发展。
针对这两个问题,文照决定双管齐下。
北戎已经被她狠狠收拾过一顿了,纵使檀述耶重掌大权,他也暂时没有余力再掀风浪。但是西羌还没有挨过打,还不知道文刺史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我同金城郡外的烧当羌氐王日达暮曾有约定,要给他我独门精盐的西羌地区的独家销售权,前段时间我赶制了一小批精盐给日达暮送过去,结果他却反馈说,因为西羌内部也是部落林立,彼此仇视,精盐的销售并不顺利,很多其他部落的氐王对于他经销的精盐颇为抵触,有的甚至连看也不看,更别说购买了。”文照对着赵瑜叹息道:“对于盟友的遭遇我很是痛心,想着我文照一定得给他帮帮场子。”
赵瑜捏了一小搓精盐看着文照,“长明,那你叫我过来,是为了帮你在西羌卖盐?”
文照却摇了摇头,“我们目前和北戎势同水火,对于西羌要以拉拢为主,我既答应了日达暮给他独家销售权,自己就不能过去分一杯羹,否则就是坏了规矩,到时候难免和西羌、北戎两头为敌。”
赵瑜又问:“那你是让我往关东卖盐?”
文照也摇摇头。关东地区是大宁士人阶级核心利益所在,若是想往关东卖精盐,等于是从无数士族嘴里夺食,别说是小小一个赵瑜,就算是整个河西赵氏想这么做,都会被瞬间团结起来的士族们锤得粉碎。
能顶住这般弥天压力挣下这笔泼天富贵的,全天下也只有一个人。
大宁的皇帝陛下,姜望。
赵瑜迷惑问:“那你信上说让我过来凉州帮你做贩盐生意,究竟是贩去哪里?”
文照道:“北戎。”
对上赵瑜瞬间惊悚的面色,文照起身负手,平静地道:“北戎与大宁情况不同,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与西羌相似,由无数大小部落组成,部落各有自己的首领,檀述耶只是其中实力最强劲的那一个,正如春秋时期的霸主一般。霸主鼎盛时,诸侯皆心悦诚服,可霸主若是骤然跌落神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