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玄点了一点头,“不错,此番北戎军来势汹汹,其主力虽在陇西郡中,但张掖是前往酒泉和敦煌的必经之地,北戎必在此布下重兵,依我看,不会少于两万之众。”
“两万之众……”文照蹙眉沉思,“目前我军中不过一万七千余人,加上玄策兄你带来的三千人手,也不过将将两万人,马燕却令我十日之内攻克张掖……”
乐玄冷笑一声,“那厮明摆着是在故意为难你。”顿了顿,他又缓和了语气,道:“不过长明,你手下军士都是精兵强将,北戎素来缺乏重弓强弩等器械,咱们加把劲儿,攻下区区张掖小县应当不成问题。”
文照却微微摇了摇头,“纵使能成,也不能一味正面强攻,否则只会增加我军不必要的伤亡。”她的目光越过乐玄,落在他身后的苍茫焉支山上,喃喃道:“我得想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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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前,陇西郡。
马燕此番携大军来凉州,背负了今文经学派上下所有人的希望,他不敢有半点拖延犹疑,只在天水郡休整两日,便迫不及待地携重械投入到陇西郡的攻城战中。
凉州刺史刘纯还盼着靠马燕把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从断头台上解救下来,对马燕的吩咐自是言听计从。另外几名副将也多是今文经学派的手下,只一味附和马燕。
整个军中只有文照喊了两句多休整几日,遣小队先试探一二——自然被马燕忽略了。
周棠宽慰她道:“先不管马燕,咱们自有人马,待到时候想个法子脱离了马燕大军,独自行事便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文照蹙眉道:“只怕马燕那贼厮没这么轻易肯放过我。”
周棠顿了顿,又道:“你且先顾自己行事,马燕那头,我自有法子。”
他们这头敲定,翌日马燕便把大军拉到了西县城门下。
西县是天水郡到陇西郡的要塞,拿下西县,就能在陇西郡打开局面。北戎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马燕这头虽精锐尽出,北戎那儿也将西县经营得不错,原本的四座城门被封闭了三座,只剩下一门,城墙也经过了修葺,县城城池外更增建了新的碉楼,不说固若金汤,也是坚固异常。
马燕远远眯眼眺望,向左右嗤笑,“北戎鞑子,不过蛮夷尔,竟也学着咱们汉人守起城来,你们说可笑不可笑?哈哈哈哈哈哈……”
随军观战的刺史刘纯和其他几名副将都附和着笑起来,只文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马燕厌恶地暗暗扫她一眼,继续道:“北戎人此举不过沐猴而冠,诸君,且看我杀下此局。”
说罢,他下令攻城。
擂鼓声如雷鸣般响起,数以千计的将士霎时间如洪流般涌向城池,城墙上的北戎士兵拉开弓弦,箭如雨下,顿时收割走了大片大片的马燕手下军士的性命。有些人见状心生恐惧,开始掉头逃命,但几乎是立刻,就被早已准备好的军法队按住,挥舞大刀砍下了脑袋。
于是逃兵被遏制住,越来越多的人冲向西县城墙,终于有人穿过了北戎人的箭矢,来到西县城墙脚下,然后云梯也随之到来,马燕麾下的军士开始奋力向上攀登。
北戎人推落早已准备好的滚石,沸腾的金汁也如雨般从城墙上瓢泼落下,数不清的人尖声惨叫着从云梯上坠落,成为城墙脚下一个看不清的血点。
而马燕军依然在向上攀爬着,仿佛不知疲倦,也不知生死。
当终于有人登上城墙与北戎人厮杀到一处时,攻城锤也姗姗登场,西县老旧的城门在攻城锤的撞击下发出痛苦的惨叫,一刻钟后,城门轰然而开。
马燕见状,顿时得意大笑起来,“鞑子就是鞑子,不过只是如此。”他一扬马鞭,“来,随我进城!”
西县城中,北戎军已然大败溃散,奔走逃跑,而马燕军则威风凛凛地追上去,将目光所及的所有活物劈杀砍倒,肆意发泄着怨气。城中遍地都是血色的尸体,看面容与打扮,其中多为北戎人,却也有不少汉家百姓。
西县此前虽为北戎所攻克,但占据时间并不长,城内除了北戎士兵,还有不少凉州汉人,他们在敌人的手下幸运存活下来,此刻却被自己人追赶屠杀,绝望的哭嚎声在城内反复回荡。
文照看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妪护着身后瘦弱的小女孩,不住地朝一名军士磕头求饶,那军士却无动于衷,只是狰狞笑着,高高举起了刀。
就在此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瞬间射穿了那军士的掌心。
那军士惨叫倒退,怨毒地朝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见是前将军马燕身边那名年轻的副将,顿时扭头巴巴地望向马燕。
马燕阴阴地道:“长明,军士攻城后寻些乐子,这本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你这又是何意?”
文照说:“前将军,我大宁王师至凉州驱除鞑虏,原本乃正义之师,如今却在自家地界大行不义之事,状如禽兽,岂非落人口实?”
马燕嗤笑一声,嘲讽道:“这是我的大军,在我军中,谁敢乱嚼舌根?”
“二十万大军,就有二十万张嘴,每一张嘴都是一面透风的墙,前将军,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恕我直言,就算我文照一言不发,凉州诸事,一点一滴,也全都会传回洛京城中。”文照微微扯了下嘴角,“到时周太常若因此等‘小事’受到百官指责,不知前将军此番说辞是否能够说服他?”
想到周梧那双幽暗冷然的眼眸,马燕嘴角抽搐两下,不情不愿地摆了摆手,“来人,传令下去,让诸军只将城中北戎人杀尽,不得滥杀汉家百姓。”说罢,他看向文照,阴阳怪气地道:“文都尉,这下你可满意了,你可还有其他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