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兵却还在张掖郡内。
张掖郡守顾荣前几日下乡游玩去了,直到近几日回府才看到酒泉郡的紧急求援,为此他颇感苦恼,纠结是否要发兵救援。
不出兵呢,事后追责,自己免不了要掉脑袋。可若是出兵呢,张掖亦只是个小郡,兵少将寡,万一酒泉郡那头没顶住,让北戎人打到张掖城门下,届时自己手中人手不足,抵挡不住,照样要掉脑袋。
顾荣纠结来纠结去,连跟夫人吃饭时也是唉声叹气,他夫人便询问他怎么了,顾荣将自己的烦恼和盘托出,顾夫人道:“既然如此,你将此急报递到州府,让刺史大人派兵救援酒泉郡不就好了?”
顾荣闻言大喜,连声道“夫人说得对”,随即匆忙写好文书,让手下赶紧送去凉州州府。
顾荣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杜凤身死,酒泉郡已被攻破。
檀述耶趁胜追击,隔日就兵临张掖郡城下。
正如顾荣所担忧的那样,张掖兵少将寡,根本抵挡不住,在勉力支撑了仅仅两日后,张掖郡就被攻破。在叛变的二鞑子的指引下,檀述耶派人轻易就将逃到半路的顾荣全家抓回,一个不落全部杀了,砍下脑袋,悬挂在张掖城墙之上。
在被北戎连下三郡之后,酒泉、张掖求援的文书才递到凉州刺史的案头,直到此时,刘纯才知道自己的地界发生了多么严重的战乱。
他捧着竹简越看越哆嗦,终于两眼一翻晕厥在地上。
被掐着人中弄醒后,刘纯惊慌惶恐地大喊:“快!快向张掖郡发救兵!!”
刘纯心知此番自己屁股底下的官位怕是要不保,但是官位不保和全家脑袋不保中间毕竟还是有一点小差距,刘纯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那个从洛京被贬回来的乐玄上蹿下跳地叫嚷着要带兵去救三郡,刘纯敷衍了过去——一个被灰溜溜赶出洛京的人,谁知道他有没有得罪京中某个大人物,谁敢用他?思来想去,刘纯选择让自己的妻弟邓辽成为这次援兵的将领,终究是自己人,想想总是更靠谱一些。
邓辽也是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姊夫!我一定把北戎鞑子打得屁滚尿流!”
于是大半个月后,刘纯收到了邓辽临阵只身逃跑,凉州军群龙无首,几乎被北戎全歼的消息。
刘纯心头冰凉一片,再度晕厥倒地。
醒来后他嚎啕大哭着吼道:“快!告诉洛京,凉州已无法支撑,求朝廷征发大军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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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上述都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儿了。
在洛京朝廷收到刘纯上书,匆忙募兵训练的这一个多月内,凉州遍地狼烟,檀述耶几乎全歼凉州军后更是势不可挡,又下金城、陇西二郡,占据了凉州一半的土地。
北戎人在大宁疆土上肆意狂欢,他们期盼着檀述耶大汗能带领他们全据凉州,然后再向三辅之地进发。
汉人的土地这样肥沃,财宝这样丰沛,女人这样柔软,他们要得到这一切,除此之外,他们还要许多许多!
面对属下们狂热的眼神,檀述耶始终平静自若,他摇了摇头,“暂时到此为止,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
他的亲卫连声追问“为什么”,檀述耶反问:“为何还要继续攻城掠地下去?”
亲卫怔然片刻,理直气壮地道:“大汗,我们北戎讲究弱肉强食,汉人这样孱弱,就像待宰的牛羊,自然该由我们来主宰!”
檀述耶却摇摇头,“你觉得汉人孱弱,我却不这么觉得,孱弱的人是无法统治如此辽阔的土地长达四百余年的。我们在凉州行事能如此顺利,一是天神庇佑,二是我们北戎武力强盛而汉人有所衰退,三是凉州官员懦弱无能。但好运不会一直伴随着我们,如果我没有猜错,此时此刻他们的汉人皇帝已经知道了凉州发生的事,他很快就会派大军过来与我们战斗,甚至可能,大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那亲卫不屑地撇了撇嘴,“来便来吧,有大汗的引领,来多少汉军我们都能将他们击败!”
檀述耶并没有否认,只道:“所以,在彻底击溃汉军的精锐前,我们不能离开凉州,否则就是离开自己熟悉的地盘,在他们的领地与其搏杀,若不能一举将其击败,就会陷入沼泽无法脱身。但是,在凉州就不一样了。”他抽出腰间弯刀,轻弹刀身,弯刀嗡鸣,仿若鹰啸,“我会在凉州,将汉军一网打尽,洗脱我曾经蒙受的屈辱。自此以后,天高海阔,大宁一十三州,我们北戎人将无处不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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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檀述耶猜测的那样,经过一个月余慌乱匆忙的募兵集训,大宁军队总算能开拔了。
且不论马燕及其他几个副将那儿是如何情形,文照这一支偏军是早已招募训练完毕的,甚至高强度对抗赛都上了几次,隔天直接拉去打仗一点儿没有问题,所以她很是平静,在收到马燕那头递来的后日开拔的消息后,她甚至还自掏腰包给手底下的将士们吃了顿肉。
大块的炖羊肉,拿粟米粉揉成的饼子裹了吃,再配上文照自个儿琢磨出来的腌菜,这一顿堪比年夜饭,士兵们围坐在一起吃得满嘴流油,大声赞扬着文照大方又仁德。
为免有人从中克扣伙食,文照特地选在饭点独自巡营,然后便听见有人嚷嚷道:“哎哎,你们说咱们这位文都尉是不是钱多烧手啊?搁别的军营里,别说吃肉了,连这个饼子都得打了胜仗才能吃上,怎么偏文都尉如此大方?别不是她自知不善作战,盼着咱们替她狠狠卖命打个胜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