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些在面对他时敢于也仍然敢于起冲锋的寻常士兵吗?是那些让平民们先登舰而自己留守地面,竖起骑士团旗帜的他的兄弟们吗?还是那些敢于当面怒骂他是个叛徒的官僚?
塞拉法克斯没有答案。
他见过跪地求饶的人,见过试图与他合作成为所谓‘新神’脚下一员的人,也见过为了活下去而背叛一切的人。但他见得最多的,却还是那些不肯屈服于他的人。
茫茫多与此界有关的时间线,无数个相似或不同的卡利班。杀戮,鲜血,背叛,牺牲——永无止境,而牺牲者不计其数。
在战壕内踩着同伴尸骸站起来的浑身湿透的士兵,瑟瑟抖地抓紧枪朝他射击。从燃烧的坦克内爬出的车组组长,一瘸一拐地对他冲锋。打光所有弹药,动力剑被复活的死者们磨灭到损毁的骑士,将仅存的几个平民护在身后,用连队的旗帜当做武器,对他怒吼
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塞拉法克斯感到眼泪滑过他烧焦的脸。这很奇怪,因为他大概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流过泪了。
他曾经陷入过疯狂,面对永无止境的屠杀而崩溃着哭泣过。那时的眼泪,是对他自己愚蠢而造成的这些暴行感到痛苦和自责,而这时的眼泪则源自悲伤,一种从人猿时期便存在的悲伤。
如果可以,他不想杀死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如果可以,他希望只需自己来做那个牺牲品。如果,这世界上最为绮丽,最为梦幻,也最为使人痛苦之词——念起它,大脑就会开始幻想。念起它,求而不得的美好事物便会在眼前浮现
然后愈痛苦,因为这一切的落差,因为现实并不接受如果。
现实拒绝一切美好的幻想,现实是冰冷而残酷的,否则为何人们会用它来指代甚至是指责某人特别务实呢?归根结底,人人都有某个只能用‘如果’来代替的时刻或念想,而塞拉法克斯与他们之间的区别便在此处——他会去行动。
不惜一切代价。
“我们因大远征而诞生,原体。”
背对着沉睡的雄狮,暗黑军团内部有史以来犯下最为恐怖暴行的叛徒声音平稳地开了口,开始一字一句地对他的基因之父讲述自己的目的与计划。
“这是个崇高而艰巨的任务,但也是一项必须执行的任务。自旧夜以后,人类彼此之间已经失落太久,我们的同胞在痛苦中苟延残喘,更有甚者甚至沦为异形的奴隶。”
“帝皇不能容忍此事,所以他塑造出了我们。他需要我们作为工具,来让人类重新成为一个整体。他是这样的信赖我们,因此我们决不能辜负他。但我们终究还是失败了。”
焦尸转过身来,黑暗中忽地弹出两条漆黑的绳索,缠绕在他的手腕两侧。他眼中闪过一抹暗淡的光,堪称恐怖的能量开始顺着双手传向四周。
“帝皇身负重伤,泰拉破碎,迷信大行其道,官僚主义让人们痛不欲生。你可以随意去银河内挑选一千个世界,将它们摆上名单,仔细观察,然后你会听见他们的尖叫,你会听见我们同胞的哭声。”“我相信你听得见,原体,你也一定意识到了这件事的荒谬之处——我们明明获胜了,可是,为何我们的同胞依旧活得无比痛苦?”
“你必然看见了这份错误,否则伱不会在自己的守护之地内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我理解,原体,我明白你的难处。哪怕身为原体,你也是人而非神明,就连帝皇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又凭什么能够做到?能管好眼下的这些世界,已经相当不容易。”
“但是,我们真的获胜了吗?”焦尸抬头,询问雄狮。
雄狮不答,亦无法回答,因此他更像是在自问自答。
“在官方说法中,我们赢了,而且是一场大胜。叛徒荷鲁斯与阿尔法瑞斯都已伏诛,他们那些背叛的子嗣只能躲藏逃匿,终将等来裁决。可事实究竟如何?”
“混沌并不在意荷鲁斯和阿尔法瑞斯的死,祂们从来就不在乎,祂们只想让帝皇坐上那把刑具。哈,国教还骄傲地将其称之为神之居所,黄金王座。全是狗屁!”
“那把椅子不过只是帝皇的另一个工具,他用它来燃烧自己,好庇护人类。所以接受现实吧,原体。”
塞拉法克斯耻辱、悲伤且愤怒地叹息一声。
“人类输了,而我们没能起到任何作用。”他说。“我无法接受这件事,所以我要改变它。”
他停顿数秒,脸颊忽然抽动了一下,黑暗中传来了一种空洞且遥远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