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林尚走远,苏成之的嘴角慢慢压下来,她刚刚表现的那般活泼,林尚应当是不会再担心她了。常弘耳朵多尖呐,从他听到苏成之的声音时,他就挣扎着坐了起来,他就知道,苏成之一定会来看他的。他今日还换了一套衣裳呢。答应“常弘。”“嗯。”“你今日……可是吐血了?”“你都知道还问我……”“是黑血,还带血凝结的血块。当时整个人只感觉又痛又呼吸不上来,脑袋尤为痛,倒是我脖颈后面的脓包越来越鼓胀,似是要破裂开来,目前身上倒是还没有生其它脓包。”“你好傻。”苏成之藏在广袖下的手都在发颤。“嗯。我好傻。”“我不答应你。”苏成之边说还边摇头。“我不答应你。”瞧瞧这人,不答应就算了,还要连说两遍伤他的心。“知道了。”常弘烧的比较重,声音哑哑的,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背脊挺得笔直。常弘知道,苏成之不喜欢他,但他以为至少最后的日子,她会答应的。男子汉嘛。既然不喜欢他,那便不喜欢他罢。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常弘只觉得自己喉咙发酸,他压下那股涩意,安慰自己,起码最后,她会时常来看望他的,也和答应了,没什么区别吧。是没有区别。“除非你出来,出来我就跟你好。”苏成之轻声说道。“……真的吗?”“不过!我不漂亮,我不高挑,身材也不好,我很穷,还很懒我连被子都不叠的,我还很喜欢吃肉……”“不是这样的。”常弘摇摇头。“你很漂亮,也很高挑,身材也很好,钱都是靠自己双手赚取的,我喜欢叠被子,以后我给你叠被子,我也很喜欢吃肉,无肉不欢,多多益善嘛。”“常弘。”“嗯?”“唉。”苏成之长叹一口气,“我心疼你,年纪轻轻眼就盲了。”“……瞎说什么,你真的真的很好啊。”常弘口吻严肃。“你都骗了我好多次了,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你老说胡话。”“哪里有,常弘是天底下顶顶好的男人。”“你会出来吗?”“……”“等我做完所有事情,我就同你一块走,我已经答应你了。”“我不准你这样子!我不要你答应我了,我就是写着玩玩,你怎么那么傻,这样都上当了!”常弘干笑了几声,比哭还难听,很快,他连这般声音都发不出了,一口气没提上来又觉得喉头发腥,止不住的呕吐起来……苏成之就安安静静地等着,等着他挺过那一阵子,又仔细地提醒他,吃了退烧的方子一定要把汗捂出来,之后要及时换上新的衣物,咳出来的血要用帕子接好,喝水要喝热水,“苏成之你不能这样……你太坏了。”常弘的声音带着哀求。“苏成之也是天下顶顶好的人,你莫要污蔑我。”苏成之的声音淡淡。“我做的出来的。”“所以你不要放弃,你放弃了,我就会跟着放弃。”“听说儒生之间交流情感都喜欢写信,我就问问你,若是我心悦你,你能不能和我好。你能不能和我好。你能不能和我好。你能不能和我好。……”满满一页,都是少年心事。“开元二十一年,十一月五日,戌时。”是她在南部军商船上的日子,是她食言了常弘休沐要去看他的日子,那会儿常弘还不晓得她是女子。夜里,她躺在榻上低声念叨着:“等我把这事儿处理完了,把汉中和临时军营安定了,我就下去陪你。我现在还不可以,我得先对脚踩的这片土地负责。”自三月初起,被送进隔离区的人数急剧下降,预防的方子颇有成效,已经不需要再改,消杀进入后期,李北北也预计再过几日就启程回临时军营。隔离区南区靠栅栏那一排也只剩最里间的人。靠外头的号舍里的人,一个接一个走了,里头有按时服用煎药的,也有拒绝服用煎药的。得了鼠疫的人,离开时是无法做到体面的,他们的身子会渐渐长满脓包,他们的内脏里头也会长满脓包,最后导致他们无法呼吸,或是大出血而亡。苏成之的方子开的太烈了,吃下她方子的人,有好些走的比没吃煎药的人还快,高热不退反升,遭不住吐黑血的罪。只是吃下了那个方子的人,也的确鲜少再生新的脓包。后续太医根据原方子做出过一些调整,却是连原方子的效果也达不到。苏成之亲自下令不再修改方子,从二月二十日起,整个隔离区内只剩下独这一个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