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来这里?”裴照月很久没有喝水了,嗓音显得极其枯哑。
水盛在碗里,堆放在一尺之外,但她手筋尽裂,已然拿不起水了,她不可能像条狗一样俯身去喝水。
她宁愿渴死。
沈冬昀想过裴照月落狱后,会遭罹酷刑,但她的伤况远远超乎他的想象,浑身上下皮开肉绽,没有一处肌肤是好的,白衣囚衣被鲜血染透,那一个“囚”字早已辨不出原来的样子。
裴照月的面容亦如是,惨淡得毫无血色。
“我想要救你出去!”沈冬昀拿起近前的一块石头,开始砸链条。
怎奈这一扇牢门根本没有锁,只是虚掩着,他一推就能推开了。
裴照月眼睁睁地看他进来,眉心蹙得极紧。
沈冬昀进去想要扶起裴照月,裴照月近乎是低吼:“不要碰我!”
沈冬昀吓了一跳,停止动作。
裴照月捋平呼吸,露出一丝哂意:“我已经是戴罪之身,你若救我了,会背上一个抗旨忤逆之罪,你打算跟我一起死?”
“你肯定是被冤枉的,我会想办法为你沉冤昭雪……”沈冬昀嗓音艰涩。
裴照月眼神平寂如霜,截断她的话:“你打算跟我一起死吗?”
她问了第二遍。
沈冬昀哽住,“我愿意跟你一起死”这句话他根本说不出口,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他还有仕途,还有远大前程,怎么可能为了裴照月去死呢?
他觉得眼前的裴照月格外陌生,陌生得就不像是他此前认识的裴照月。
她不再温柔端方,反而变得锋芒毕露,就像是一把脱鞘的剑,话辞带着毛刺,在不经意间,划伤了他。
裴照月得出结论:“你不敢。”
她并不很意外。
她和沈冬昀之所以投契,只不过是诗词让他们有缘聚到一处,但风花雪月在彼此的利益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诗里的爱情,多么美好,讲究一生一世一双人,生死相依,反观现实,裴照月只觉讽刺。
他们曾经谈论过霸王别姬的故事,他握着她的手说,要当她的霸王。
只遗憾,虞姬是真虞姬,霸王是假霸王。
在当下的光景里,沈冬昀想要解释什么,但对方感到厌倦,只吐出一个简短的话:“不敢的话,那就滚。”
有那么一瞬间,世间静止了。
沈冬昀红了眼眶,体内有一股反叛的力量在作祟,终于,他破门而入,将裴照月背了起来,一晌朝外走去,一晌怒道:“你不是坏女人,死还轮不到你……我们要活着,活着,就是对圣命最好的抗争!……”
他居然要带她这个罪犯逃跑!
这一切都出乎了裴照月的意料之外,她伏在少年清瘦的背上,注视着他青筋暴起的后颈,震愕晌久,缓声道:“你带我逃跑了,你长姊怎么办,你不为沈家平冤昭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