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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第1页）

眼见局势已定，文照不再亲自厮杀，她策马逆行而去，缓缓踱上一处高坡，看着底下翻腾的火海。身后似乎有人悄然跟随，文照没有回头，低声道：“你知道吗，这样的画面，我十三岁时就见过了。当时我带着我族中弟兄们，铲除了一个一直与我们作对的宗族，那天晚上烧的火，也是这样猛烈。”

身后那人问：“都尉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文照说：“我什么都没有想，我只是看着。”

身后那人忽然低声啜泣起来，“大仇得报，我以为我会非常快活，可看到那些女人抱着孩子在火海中哭喊挣扎，我竟然会有一丝不忍……都尉，你说我是不是很懦弱？”

“……”文照转过身，看着茫然垂泪的岳香君，缓缓道：“孟夫子说过一句话，叫君子远庖厨，这并不是指身为君子就不应入厨房的意思，而是指对待生灵要心存仁善，不要亲自动手去杀它们，因为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本就是仁人理所应当的反应。但是心怀善念与动手杀戮并不矛盾，因为有时候，杀戮本身就是带来和平的方式。”

岳香君有些呆滞地怔在原地，文照也不知道她究竟听进去没有，眼见文成飞呼喝着自己朝此处策马奔来，文照抬步迎上。

“大兄！按照你的吩咐，我们把檀述耶整个部落分割包围了，除了必要放出去报信的那些人，一个都没落下！”文成飞兴冲冲地道：“檀述耶他家可真是肥！比前头四个部落加起来还要阔绰！功曹粗略算了一下，列昆部落的牛马羊有十余万头，檀述耶的王帐里还有不计其数的金银财宝！咱们这回可算是赚大了！”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文照并不意外，她点了一下头说：“干得好，告诉弟兄们，按照老规矩，将缴获的战利品先统一上缴，待到大战彻底平定时，我会论功行赏。”

文成飞一怔，“大兄，我们此番已将檀述耶的王帐捣毁……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文照哑然失笑，“檀述耶王帐虽毁，可他麾下大军仍在，凉州失地也未曾收复，怎能止步于此？”

文成飞道：“可我们的人马终究数倍少于檀述耶，若无援军，如何能与其正面抗衡？”

“他的人多，就想法子教他不得不抛下多余的人手。”文照眼神一沉，幽幽地道：“若你是檀述耶，听到王帐被袭的消息后，是率轻骑火速来救，还是选择带着十万大军缓缓而行？”

“带着十万大军行动，等返回王帐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坟头草都长起了，哪里还逮得到凶手复仇？”文成飞摩挲着生出短短胡茬的下巴肯定地道：“檀述耶定会轻装简行，仅率军中精锐，以图尽快回返。”

“所以，我率军直捣北戎王帐，并不是寄希望功毕于一役，而是攻敌之必救也。这是吸引檀述耶火力必要的一环，但绝不是最后一战。”

文照的眼中有烈火焚烧，“最后一战，还得在凉州，要将檀述耶正面击溃。”

·

西北大地的熊熊烈焰，不止燃烧在北戎草原，还由陇西一路蔓延至天水。

马燕虽不善战，可他于逃跑一途终究是个中好手，七万汉军都陷落于漳县，他却硬是从中逃窜而出，如野狗一般狂乱奔命，带着残兵败将一头扎回了凉州治所天水郡。

朝廷大军遭北戎围杀溃败，文照所部不知所踪的消息瞬间将整个凉州州府炸了个七荤八素。

凉州刺史刘纯当场两眼一翻，第三度昏厥过去。大小官吏们纷纷借口回家，实则收拾行囊准备跑路，天水郡中的百姓慌乱逃窜，闹着要打开城门，逃去三辅之地。

前将军所率领的朝廷大军都惨败了，还有谁能抵挡檀述耶？谁能阻止他吞并整个凉州？

没有人对这场战争的胜利再抱有希望，大家只求茍全性命，不要死在北戎人的刀下。

整个天水郡都乱成了一锅粥，可以想见，待其余溃兵流窜至武威、安定、北地、武都四郡时，整个凉州会掀起怎样的风暴。

而风暴的中心，凉州州府内，周棠指下的琴弦猝然崩断。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脸色已是苍白一片，“……你方才说什么？”

他的亲卫惶恐不安地说：“二公子，前将军所率的十八万人马在漳县城内遭到北戎的埋伏，大败溃逃，前将军仅率七万残部回到天水，而……而被前将军派去张掖的文都尉所部被彻底隔绝在外，音讯全无，所有人都说她已经……已经……”

“这不可能。”周棠强作镇定，只是眼瞳不住颤抖，“文照绝不会出事的，绝对不会。”他猝然起身，却不甚撞翻了身前的几案，素来被主人珍视爱护的七弦琴重重磕倒在地，此时却无人在意。

周棠撞到了膝盖，猛然吃痛，脚下踉跄一下，亲卫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挥开。周棠一把拽住他的衣襟，血红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马燕现在何处？”

亲卫结结巴巴道：“在……在州府正厅中，刺史他们也都在一处。”

周棠撂开手，步履匆匆地朝正厅赶去，他的脚步越来越急，到最后几乎是狂奔着闯入，“马燕！马燕你给我滚出来！”

正厅两扇大门被轰然踹开，马燕正垂头坐在上首，瞥见明显来者不善的周棠，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哧哧一笑，“哟，二公子也来了？”

周棠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力气之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悬空拽起，“马燕，你个没用的废物！你告诉我，文照呢？文照她在哪里？”

“哦，你问文都尉啊？”马燕肩头耸动，低低笑起来，“可能在地里，也可能是在张掖哪头野兽的胃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