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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第1页）

“凉州州府中，一定有叛国的内贼！”

文照掷地有声地道。

“如今我们在明，而国贼在暗，谁也说不准哪个郡中就有他们的人手。马燕是不可能亲自带兵攻打凉州郡城，可想要减弱一个军队的战斗力，有太多的方法。他们可以在将士们的饮食中做手脚，或在夜间偷偷打开城门放北戎兵入城……如此种种，我们防不胜防——且这只是其一。”

“还有其二。”

文照顿了顿，继续说：“即便武威郡中没有异常，这也是一步死棋——我且问你们，若你们是檀述耶，从张掖杀来，见我等已缩入武威郡，而马燕正在陇西与北戎大军僵持不下，你们会怎么做？”

文良毫不犹豫地冷冷道：“重夺空虚的金城郡，由后方返回陇西，携大军剿灭马燕。”

文成飞蹙眉，“但……马燕和北戎不是私下里另有协议吗？”

文照嗤笑一声，“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马燕与檀述耶，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暂时联手罢了，等到彼此利益相悖时，自然图穷匕见。若我猜得不错，马燕只怕还做着事成之后北戎退出凉州，白给他偌大军功的美梦。但檀述耶岂是易与之辈？马燕想借檀述耶这把刀除掉我这个让今文经学派看不顺眼的人，却不知檀述耶哪里是刀？他分明是一头嗜人的猛虎。”

她断然道：“若我没有及时离开张掖县，檀述耶定会暗中偷袭，将我等赶尽杀绝之后转头反击马燕；如今我军若缩入武威郡，他则携坚守在陇西的北戎大军先行歼灭马燕，再迅速鲸吞天水、安定、北地三郡，切断我军后路，届时他以十倍兵力围剿，我等必死无疑——至此，整个凉州俱已在他手中。”

“所以，若要去武威郡，便要立即往东而下，过安定、北地，到并州去，做一个逃兵，勉强茍全性命，即便回到洛京，从此也再抬不起头。”文照沉声问：“你们愿意如此吗？”

三人一齐摇头。

文成飞冷声道：“若做逃兵，不如一死。”

郑红棉亦点头称是，“我从山中来此，绝不是为了做逃兵的！”

文良犹豫了一下，“可是大兄，我们既不能留在金城郡等死，也不能离去，北边是檀述耶，南边是马燕，往东则成了逃兵，西面……西面也不能去，咱们岂非要被困死在凉州？”

“为何西面不能去？”文照反问。

文良一愣，“大兄，西面可是羌人的地界啊！西羌与我大宁交恶已久，同北戎一样，都是我们的死敌，如何能去？”

文照却并未答话，她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又端详起舆图，叹息一声，“若是玄策兄还在……若他还在……”文照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道：“且再等一等乐玄将军的信使，无论张掖县战况如何，我都有决断。”

她再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文成飞、文良、郑红棉三人也不肯离去，四人一齐等在厅中。

金城郡万籁俱寂，外间夜色深深，室内唯有一点豆大的灯火摇曳，时间点滴流逝，直到月至中天时，众人隐隐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郑红棉率先猛然起身，快步上前，一把拉开房门，果见一军士策马飞奔而来，“都尉！都尉！”

郑红棉一喜，即刻将那军士拽进厅中，“可是张掖县方向有信使送来急报！”

“确实是张掖县方向来使。”

文照四人顿时大喜过望，文照霍然起身，正要追问，却见那军士神色有异，一颗心顿时重重一坠。她深吸一口气，道：“有话便说！”

那军士道：“只是……只是那来使，竟是个女子！”

从张掖县来的信使是个女子。

这个消息让厅中四人都怔了一怔，文照最先反应过来，“不计她是谁，都立即请过来。”

那军士当即应喏而去，不一会儿便搀扶着一个女子步履匆匆地入内。那女子面色蜡黄中泛着青白，脸上密布着汗水和污渍，看起来极为憔悴狼狈，军士甫一松开手，她就双脚发软几乎要跌倒在地。文照正欲伸手搀扶，却见她咬牙蹙眉，硬是撑着自己的膝盖站直了身。

文照收回了手，目光直勾勾地盯在她的脸上，“你！你是那天那个……”

那女子点了点头，她张口欲言，嗓音却干哑异常，只从喉咙间挤出一点支离破碎的音节，她一时急切，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又泛起病态的红。

文照一抬手，文成飞立即递给她水壶，文照赶紧把水壶送到她手上，温声道：“不要急，慢慢喝，缓过来了再说。”

那女子抓着水壶仰头一口气喝光了水，又喘息了一会儿，才算恢复稍许。她猛然抓住文照的手，哑声道：“张掖县！檀述耶带着北戎人打到张掖县了！”

文照安抚地拍了拍她抓着自己的手的手背，“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可知乐玄将军现在如何？”

那女子怔忪着道：“我那时躲在县府中，听见汉军们呼喝着说奉乐玄将军之令，先护送城中百姓至焉支山，其余将士，均在西城门外迎敌。待我出城时，西城门外兵戈声已渐稀，北戎兵……已在登城。”

北戎兵能登城，说明西城门外的军士已经全军覆没。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听到这个消息，文照心头还是骤然一痛，口中泛起腥甜，她感觉眼前莫名地一阵阵发黑，连带着身侧的灯火也开始旋转摇曳。

她强撑着身躯，抓住一旁的扶手，垂头缓缓坐下。

她想起自己领兵出征金城时，乐玄出城相送十几里，她再三劝他停下他才肯留步，却还站在原地不住地向她挥手。那时她回头相望，因是逆光，只看见乐玄一个模糊的身影，而从此以后，即便她能回到张掖县，也再看不见故人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