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瞩目之下,新的会试中榜名单终于公布,和上次一样挂在了贡院门外。如果说上一次的榜单引来骂声一片、群情激奋的话,那么这次无疑让所有考生都心服口服,再无任何怀疑。这些考生毕竟在考前在一起待了很久,年轻人凑在一起,比试切磋很正常,互相之间大抵知道各自有几斤几两。假如一个平日默默无闻的人一下子一飞冲天,不是舞弊就怪了。此次的会试的第一名:顾书砚!这个名字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座京城。因为他会试的策论不经意间就流了出来,很快就在文人学子间争相传阅。会试的策论题目叫盛世已至,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考生都应该夸赞一下当下的盛世之景,描述一下百姓生活的美好、大凉国力的强盛,顺带着赞扬天子宏德。说白了,陛下想听的是悦耳之言。可顾书砚一反常态,在策论中直言不讳地点出了当下国内的种种弊端与不足,说现在不是盛世,而是在走下坡路,迫切需要改变。他的策论中有一句话更是被人广为传颂:国将不国,何谈盛世?民已思民,方见中兴!这片策论得到了无数人的附和,其实这才是许多考生的心里话,只不过他们没胆子将这些话语写在会试的考卷上。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啊~平北将军府内,顾思年手里拿着一份顾书砚策论的誊录卷,边看边咂嘴:“这文章写得是极好,就是胆子大了些。我说,该不会是你的主意吧?”顾思年抬头看向了第五南山,青衫长袍的男子微微一笑:“没错,是我教他的。盛世为题,大抵文章都是赞扬,千篇一律又有什么意思?反其道行之才能引人注目。”“我很好奇啊,你是怎么知道策论试题的?”顾思年有板有眼地问道:“哪怕是我这个副考官,在开考之前都不知道题目。”“猜啊。”第五南山白了他一眼:“三年来我朝对燕之战都是以胜局结尾,一扫数十年来的疲态,陛下定然是雄心万丈、踌躇满志。但这一年来国内灾情不断,贪腐横行,朝廷颜面受损,急需提振一下民心。所以策论的题目必定与盛世、功绩有关!以书砚的能力,只要题目是这一类的,他就能把文章写得漂漂亮亮再引到中兴二字上。”“你这么做就不担心惹恼皇帝?”顾思年先是瞪了一眼第五南山,随即看向了坐在边上的顾书砚:“你也真是个死脑筋,你师傅让你写什么你就写什么?国将不国,何谈盛世,光这八个字就够你掉脑袋了!这样的文章宋大人给你点为会元,真不知道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啊~”顾思年还是有些担心的,在他眼里顾书砚一直是那个在凤川县埋头读书的小弟弟。“年哥,我大了,当然有自己的考虑了。”顾书砚苦着脸说道:“这虽然是老师的意见,但字字句句都是我的心里话,这座朝堂,是到了改变的时候了。”“行吧。”顾思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考卷,轻声道:“那就希望咱们那位陛下能够看得进去吧~”“将军。”小六子缓步走来:“宫里来信,召六殿下、将军您还有宋大人即刻入宫。”三人同时对视了一眼,看来那位皇帝已经看到文章了~……御书房里,尘风在左、顾思年宋慎如在右,三人恭恭敬敬地站着,低头不语。龙椅上的尘尧手捧一份考卷,津津有味地看着,嘴角挂着一抹很是古怪的笑容。只有站在旁边的高渝知道,这份考卷皇帝陛下已经看了七八遍。皇帝边看边说:“此次会试的榜单朕已经看过了,也派人去大致查了一下。很好,都是有些才学名望的学子,留在客栈内的那些考生都没有异议。风儿,还有顾将军、宋大人,这次的差事你们办得极好。”三人齐齐弯腰:“谢陛下!”皇帝终于抬起了头来,握着那份考卷问道:“这篇文章你们都看了吗?据说近日在京城中流传颇广啊。”“看了。”三人不用想就知道这就是顾书砚的考卷。“宋大人,这个“中”字应该是你写的吧?他当第一也是你亲点。”尘尧看似随意的问道:“说说吧,对这份考卷有什么看法?”“臣以为,此人诗词有大家之风,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代大儒。经义释文见解独到,心思缜密……”尘尧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行了,别说这些,你知道朕问的是这篇策论。”宋慎如的腰肢又弯了弯,给出了十二字评语:“文采斐然、言辞犀利、切中要害。”尘风与顾思年的目光同时一变,乖乖,宋大人还真敢说。,!“哈哈哈。”皇帝竟然笑了起来:“宋大人啊宋大人,你的胆子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大。朕以盛世为题,此子却说我大凉日暮西山。啧啧,这么多年了,朕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胆的考生。这是在冒犯天威,咒我大凉吗?”尘尧的嗓音中多了一分严厉与冷酷。“陛下!”宋慎如抱拳高喝道:“微臣以为,科举看中的是才学、品行,不谈其他。世上人有千千万,那大家看待问题的角度也该有千千万。盛世也好,衰败也罢,只要言之有理即可。若陛下觉得此篇策论不行,那臣作为亲点之人,甘愿领罪!请陛下万勿责罚考生。”尘风目光一顿,急声道:“父皇!儿臣的才学远不及宋大人,但也能看懂此人的策论字字句句都是为民想、为国想、为陛下想!绝无半点恶意。儿臣恳请陛下切勿责罚这名考生,更不要降罪于宋大人。儿臣是此次的主考官,陛下若是要罚,就罚儿臣吧!”“呦,朕还没说话,你们两都求起情来了。”尘尧突然看向顾思年:“顾将军,他们两都求情了,你怎么不说话?”“回陛下!”顾思年迈前一步,躬身喝道:“顾书砚出自平北将军府,微臣自当避嫌。赏也好,罚也好,皆有圣意决断!”“哈哈哈,你倒是老实。”尘尧笑得很轻松。其实他提前一步知道了顾书砚与顾思年的关系,心中还隐隐有些疑虑,现在顾思年大大方方的承认反倒让皇帝心情舒畅。“宋大人。”尘尧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应该知道顾书砚与平北将军府的关系,将其点为会元,就不怕考生又闹事吗?”宋慎如沉声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臣问心无愧,自然不怕悠悠众口!”尘尧不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了那封考卷。三人隐晦的对视了一眼,他们拿不准陛下对顾书砚的态度。“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回去准备殿试啊!”尘尧突然瞪了三人一眼:“对了,此次春闱舞弊案礼部少了一个尚书、一个侍郎,很缺人手。宋大人,即日起你调任礼部左侍郎,暂管礼部事务!”“遵旨!”“臣等告退!”低头行礼的三人同时松了口气。:()朝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