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险些要拔刀了,却被黎三娘制止住,用不大熟练的闽话说:“官府。”
这人还是得交由官府处置的。
这里不是江湖。
那些被制止住的官兵们红着眼眶,愤愤撇过头去,以免自己看见就想动手。
黎三娘比划着让其中一个官兵递给她水壶,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布,把那疯子的脸擦干净。
她想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一点点擦干净后,黎三娘当即愣在原地。
“竟然是他……”
洛妄怎么会在这里?他逃出来了?
她的官话其他人也听不懂,但看黎三娘神色,似乎是认识,七嘴八舌凑上来问。
“你知道这是谁?”
“女侠,你见过这人?”
黎三娘点点头:“嗯。”
就算认识,可交情又不深。再者,即便这是她认识的人,如果要在大街上发疯,害死这么多无辜百姓,她也必定要大义灭亲的。
习武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手里这把剑,永远不能向着无辜者和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带走吧。”黎三娘道。
至于地面上堆积的尸骨……衙役们也会来收拾的。
黎三娘没有太留意,也就没注意到,在尸骨堆下,压着一面小小的镜子。
洛妄“发疯”拔箭时,不慎从衣襟里掉出,落在了地面,又被其他人的尸首盖住。
官兵们在原地清点人数,又让人回去带些板车和其他家伙来,否则这么多兄弟尸体根本没法带回去。
黎三娘在一旁帮忙,清点、算数、记录,又跟着一块儿接待外边放进来找亲人的百姓们,用不熟练的闽南语安慰他们。
第一个壮着胆子来寻的头发花白的老妇,抱着她出嫁的女儿和外孙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
这哭声似乎打开了什么引子,陆陆续续哭嚎声响彻,一时间,西门大街,哭声连天。
听得黎三娘心里也发酸。
在镜中待久了,她渐渐的也视人命如草戒不当回事儿,可现在她才意识到,一个人从来不只是一个人,可能会是一个家庭中的丈夫、妻子、儿子。每个人都有亲人,有朋友……一条命,背后牵系着更多人的痛苦。
人命……
人命……一条人命,很重,也很轻。
黎三娘死死地握紧了剑。
她往那老妇手里塞了几钱银子。
那老妇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鞋也破了,想来是没什么钱给女儿操办丧事的。更何况……一个出嫁女,更不可能有多少钱花在她身上了。
老妇手里捏着钱,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黎三娘,有些混浊的眼睛里带点怯弱的疑问,似乎很不可置信。
黎三娘说:“给你的,收好就是了。”说吧,她狠狠心不去看老妇,退开几步,重新来到洛妄身边。
洛妄还闭着眼睛躺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