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了眼睛,没有发现,房门窗户外,渐渐被和夜晚截然不同的黑暗吞噬。
“……蕙娘。”半梦半醒间,黎恪梦到了自己的妻子,喃喃道。
那厢,黎三娘还没睡,点起一盏灯,就着昏黄微光,细细擦拭跟随自己多年的软剑,和一应自己打造的小玩意儿。
第十二重死劫应当没有那么快来,如果真来了,如果她真的渡不过去……这把剑,她也该替它找个新主人才是。
擦着擦着,不觉泪如雨下。
她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可她师父也已经死了。
是近卫……近卫听从陛下的命令,给师父报了仇。
她余生,也当为陛下,为这天下尽忠。正如师父所说,死得其所,她有什么可埋怨的?
离西门大街不远的一处荒地,那片地方荒凉得很,满是碎石,别说庄稼了,野草都长不出来。附近一些贫苦的百姓就一起凑钱合伙买下了这块地用来当坟墓。
黎三娘白日见过的老妇也不例外。
土地都是地主或官府的,他们小老百姓,死都死不起。老妇好歹先前在买地时出了十几文钱,原本是为了给自己留块落脚地儿。
谁成想,先给她儿子用上了。
老妇买不起棺材,勉强找出两件衣服,打了水,把碎成好几块的尸首擦干净,装裹好,免得到下面去挨饿受冻。
别人瞧着吓人,没有人敢帮忙。老妇却不害怕,这是她的儿子,不会害她。
擦着擦着,从喉咙里挤出不可闻的泣音。
那片地方有点远,今天晚了,赶不过去,老妇收拾干净后,摸黑睡下了,准备明天再去。
夜里,她却听到了奇怪的窸窸窣窣声响。
“谁?”
第209章
老妇脱口问出那句话后就暗自责怪自己,估摸着是年纪大了,耳背。这么晚,大家都睡了,哪里还会有人?
可当她闭上眼睛后,外面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回,声音比之前更大了。
“砰!”
还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滚在地上。寂静夜里,清晰可闻。
老妇颤巍巍地往被窝里缩了缩,不打算起来。
反正家里什么也没有,就算有贼人来也偷不着什么。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去跟人家拼命不成?
她提心吊胆地听着动静,希望那贼人不要翻了她儿子的尸首,又害怕那恶贼闯进她的屋子里来杀人。
她小的时候就见过倭寇杀人,捉了人跪成一排,身后站着一排人,雪亮的刀一下子下去,脑袋骨碌碌满地乱滚。她知道,那是倭寇故意要吓他们,她那时也确实吓呆了。但好在,后来倭寇不是被赶跑就是被打死,从那以后她没再怕过。
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来这件事。
想着想着,老妇打了个哆嗦。
她现在想起来,这声音为什么感觉耳熟了——因为,这就和她十几年前听过的人头落地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此刻,门外忽然传来儿子的声音。
“娘,开门!是我。”